牌十一 恋人(第3/4页)

她走了进来,鼻子和脸颊冻得通红,口中说道:“好呀,帅哥!我是安妮叫来的。你——你怎么知道我喝威士忌?”

“我会读心。”

“哎呀,你真会。”她在被子里倒了两杯,递给斯坦,他摇了摇头。

“我不喝。你随意。”

“行,帅哥。喝了床上来劲。”饮尽之后,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说道:“趁着我还没忘,先把钱交了吧。”

斯坦给了她一张十美元纸币,她说了句:“谢了。来,你有两张五块没?”

沉默。最后还是她先开口。“看——每个房间都有收音机。这屋子可有新玩意。来,咱们听点查理·麦卡锡?你不介意吧。”

斯坦在看她细弱瘦长的腿。她去衣柜小心地挂起马球衫时,他发现她的胸很小。她里面是一件长款毛衣和短裙,以前是妓女的打扮,现在大学里的女生也都这么穿。她们怎么不去上大学呢?反正也看不出来跟别人有什么分别。你根本无法区分。老天啊,这世道是怎么了。

她听着广播节目很开心,威士忌更让她身子发热。脱掉鞋后,她把双脚缠在一起。然后,她一边喊斯坦扔根烟,一边脱掉丝袜,用双手捂脚,还给他抛了个媚眼。

节目结束时,她把声音调小一点,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小心地脱下毛衣,免得弄乱栀子花,然后展开挂在椅背上。她很瘦,肩胛骨和锁骨都往外凸。裙子脱掉后,下身要好一点,不过也没好多少。她的一条大腿上均匀分布着四块淤青,每个都像大块头男子的手指头那么大。

她一丝不挂地站着抽烟,身上只有那朵假栀子花。这时,斯坦的目光又回到了天花板上的老人头。

出城,坐几个小时火车,酒店,买酒,就为了这个。他叹了口气,起身脱掉了夹克和内衣。

女孩给自己哼着歌,跳起了芭蕾舞步,双手捧着脸庞旋转,接着唱起扬声器里传来的歌曲副歌部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气息控制得很好。

“你也会唱歌?”斯坦冷冰冰地问道。

“是呀。我有时在乐队里唱歌。现在我正研究发声技巧呢。”她朝后仰起头,爬起了音阶。“啊……啊……啊……啊……啊。”

斯坦顿大师衬衫刚脱到一半,呆呆地看着她,接着一把抓住女孩,把她扔到床上。

“哎呀,小心点,宝贝,别这么快嘛!老天爷啊,你小心点!”

他把手插进她的发丝。女孩脸色煞白,面孔紧绷,凝视着男人。“慢慢来,亲爱的。不要啊。你听着,艾德·麦克拉伦,酒店里看场子的,他是我哥们。你放松点——你这么干,艾德会打死你的。”

收音机还开着。“……特内里费酒店,黄道客房,为您带来菲尔·雷盖特慢摇乐队。现在有请歌姬杰西卡·福欣来到麦克风前,她端庄贤淑,将为大家献上罗伯特·彭斯的永恒伴舞金曲,《吹声口哨我就来,我的情郎》。”

阴暗的河面中央航道两侧,清出的河冰都堆在游艇俱乐部的码头上。铁轨接头不住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东南西北——春夏秋冬——爱情,欲望,厌倦,离开——结缘,打仗,离开,怨毒——睡下,醒来,吃饭,睡下——幼儿,男童,成人,尸骸——抚摸,接吻,舌交,胸脯——脱衣,紧握,压住,射出——洗漱,穿衣,付钱,离开——东南西北……

斯坦又感到刺痛爬上心头。老房子在等着他。夹鼻眼镜、满口假牙、身材浑圆的人在等着他。那位女医生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声音如音乐般悦耳,平缓而冷漠。她能把他怎么样?谁能把他怎么样?谁能把谁怎么样?他们都被困住了,在暗巷里朝着光亮奔跑。

名牌上写着:“莉莉丝·李特尔医生,心理咨询师。请进。”

等待室很小,装潢风格是淡灰色和玫瑰色。铰链窗外,大片的雪花轻轻落下。窗台上的玫瑰色花盆里种着仙人掌,仙人掌上长着长长的白毛,跟老人的胡子一样。一看到它,斯坦就感到如同万蚁噬心。他把衣帽放好,看了一眼色粉海贝图后面。没有口授录音机。他在怕什么?不过,如果你想在秘书进来时模仿医生说话,好让自己马上进去,那可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她有秘书吗?如果真能见一面,他或许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女医生——谁管她到底干什么——她对神秘学到底投入有多深。他也许可以不搞修炼课了,试试她的疗法。她是给人提建议,还是解梦什么的?他点了根烟,抖烟灰时烫到了手指头;低头捡的时候又碰掉了烟灰缸。他正手忙脚乱地捡烟头呢,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请进。”

斯坦抬起头看,发现这位女士不胖,不高,也不老。直发,颜色很浅,在脖颈后柔顺地盘成一团,闪着绿金般的光。她是个苗条的女人,看不出年纪,只能说不大,大大的灰色眼睛略有一点斜。

斯坦捡起烟灰缸,放到桌边。后来又掉下去了,但他没发觉。他凝视着眼前站立的女人,她正扶着通往另一房间的门。她走近的时候,斯坦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走着。接着,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灰色的眼睛简直有小碟那么大,就像你捏着猫咪的鼻头碰自己的鼻子、它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样。他看着她的樱桃小口,饱满的下唇,涂了口红但绝不妖艳。她没有说话。从她身边走过时,他几乎都要摔倒了。他反应过来时,她的手臂已经环住了他。他知道自己是个傻瓜,知道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知道他想哭,想清空膀胱,想尖叫,想要一边想着把她抱紧,一边沉沉睡去……

斯坦正趴在地板上。她之前把他双肩一扭,翻过身来,干净利落地踩住他的膝盖后侧。现在,她单膝跪地,双手攥着他的右掌,朝手腕反向用力,让他老老实实在地毯上不准动,否则就拉断他的筋腱。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变化。

她说:“你是斯坦顿·卡尔里斯牧师吧?属于天堂来信教会,宣讲塔罗牌的象征和瑜伽吐纳法,用粗棉布——也许还要用上魔灯?——制造鬼魂。我放你起来,你能保证规规矩矩吗?”

斯坦一只胳膊靠在眼上,能感觉到泪水顺着脸流进耳朵里。他好不容易说出:“保证。”

灵巧的双手放开了他,他站起身来,双手捂住脸庞,突然想到残留着香水味的枕头。羞耻感冲刷着他,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喉咙里面好像有东西要让他窒息。

“来——喝了它。”

“什么——什么这是?”

“白兰地。”

“我不喝酒。”

“让你喝你就喝。喝。”

他跟瞎子似的摸索着拿起杯子,屏住呼吸,喝了下去。嗓子火辣辣的,斯坦不禁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