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9/29页)
俄国驻伦敦大使普辛先生发出公告,凯瑟琳女皇想接受接种,为她的子民做个榜样,好降低痘疮对她国家灾难性的影响。为此,她命令大使寻找一位英国医生,因为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的技术和知识闻名于世。现在有了几个提名,我冒昧地把你的名字加了进去,相信你不会见怪。
谁最终能够获此殊荣取决于谁能够最先抵达圣彼得堡,名单上的每个人都能够胜任这项任务,因此俄方决定给大家提供公平的竞争机会。所有有意前往的人都将在定好的日子抵达伦敦,并一起向那片大陆出发,尽快赶到俄国。尽管我不能完全赞同,但是这边和俄国都会提供一些运动和娱乐活动。
如果你希望我为你提名,务必尽快来找我,活动预计将在年底前举行。
我要是还年轻,自己一定就去了。这事风险可能不小,但回报一定非常丰厚。
你谦卑的仆人
福瑟吉尔
一周后,詹姆斯到了伦敦,他一直和福瑟吉尔待在福瑟吉尔家的花园里。他身上一点儿遭受过殴打的痕迹都没有了。他穿着一身上等材质的套装,剪短了头发,还戴着一顶昂贵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新假发。
福瑟吉尔应该对芒罗的事略有耳闻,甚至可能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事才给詹姆斯写了信,但他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对候选人的道德问题指指点点。詹姆斯详详细细地解释了自己是如何用柳叶刀接种的。福瑟吉尔点头称赞。他们坐在开满樱桃花的树下喝酒,向女皇敬酒。福瑟吉尔说:“真是个大胆的冒险,戴尔先生。”
他和福瑟吉尔一家共进晚餐,都是些家常便饭,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詹姆斯看着福瑟吉尔的女儿,羞得她满脸通红,就像她正躺在这位英俊男人的手术台上一般。
吃过晚饭,福瑟吉尔带他去了楼上的房间。这儿的墙上挂满了鸟的标本,骨头、化石、翅膀如剪断的丝织品模样的死蝴蝶随处可见。
“来。”他说。桌子一旁放着个圆桶。福瑟吉尔掀开盖子,一股既苦涩又香甜的烟草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福瑟吉尔说:“我在北美的代理人萨姆斯先生把他的战利品藏在了烟草屑里。这东西昨天才从查尔斯敦的贩奴船上弄过来。帮我把袖子撸起来。”
福瑟吉尔走到烟草屑跟前,把这东西拉到了亮处。
詹姆斯问:“这是什么,先生?”
“臭死了,臭死了。”福瑟吉尔说着,把它像珍宝一般举了起来,“是臭鼬。”
二十
詹姆斯卖掉了大广场的房子。一个演员买了其中的一栋,一个东印度公司的退休船长买了另一栋。时值七月。这是詹姆斯在巴斯待的最后一周。河边聚集了一群人,一条绳子从草地保龄球场和橘园,陡峭地倾斜至修道院的东塔上。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塔。一个小个子爬上绳子,前胸趴在护胸板上保持平衡,看上去十分危险。有人大喊:“他来了!他来了!”那个小个子突然飞起来,冲下绳子,护胸板上摩擦出了一缕青烟。枪声、低沉的号角声在山中响起。小个子如流星一般冲了出去,仿佛是跌落人间的天使。真是不可思议!太让人震惊了!
人群欢呼起来,他们推搡着把詹姆斯往前挤。他越过表演现场近处观众的肩膀,发现绳子最低端固定在脚手架上。他看到一个身材娇小柔软的男人,穿了件打着补丁的外套。他旁边,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一定是他的女儿。她手里拿着号角,被风吹出的泪水还噙在眼里。人群中,詹姆斯一旁的女人说道:“都是她干的。人生短暂,不是吗?虽然短暂,却也快乐。”
他观察着那个女孩。她哈哈大笑,仿佛那一刻,生命再美好不过。她看着人群,回望了詹姆斯一眼。她的脸如此美丽。她的眼中如此快乐。
詹姆斯推开人群,挤了出来,向橘园走去,身体如行尸走肉般沉重。他不知道为何如此烦闷。那不过是个马戏节目,整个国家为之倾倒的飞行热的一部分。不过是让普通民众兴奋不已的东西罢了。屋里静悄悄的,他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一直是空的,满眼绿色,空荡荡的。现在,它竟变得更加空虚。他走到镜子前,擦拭了一番。他的脸是如此英俊。他还活着吗?怎样才算活着?那个女孩究竟知道哪些他完全感觉不到的东西?
他整了整衣领。手指是那样冰凉、灵巧。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俄国、俄国、俄国……
[1] 希腊神话中的角色,跟皮拉摩斯青梅竹马,在一次约会中,皮拉摩斯误以为提丝柏被狮子吃了,便自杀了。提丝柏见恋人死了,也自杀了。——译者注
[2] 古希腊名医。——译者注
[3] 荷兰著名医学家。——译者注
[4] 多马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曾怀疑耶稣复活,将手指戳进耶稣的伤口里。——译者注。
[5] 意大利语,意为“可怜的孩子”。——译者注
[6] 出自《圣经》诗篇第二十三篇第四节。“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译者注
[7] 英国旧时的金币单位。——译者注
[8] 威廉·切塞尔登,18世纪英国著名外科医生。——译者注
[9] 概念源于基督教教义,指世界将要结束、决定人类命运的一天。死者会从坟墓中复活,所有人被召集在上帝的审判台前,按各人生前所行的受审判,这天会响起号角。——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