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命运中的热石头(第4/4页)

在乡村神父还没有结束祈祷以前他就断了气。他若在死亡以前知道这一天以后发生的事,他就会笑起来。

伊玛科拉塔·比斯科蒂怀了孕。这个可怜的女人后来生了个儿子。这样给马斯卡尔松一系传宗接代,出自一个错误,出自一桩误会。一个是无赖父亲,交欢两小时后遭人杀害,一个是老处女,第一次委身于一个男人。这样诞生了马斯卡尔松家族。男人误认了人,女人接受这个谎言,因为欲望使她屈服。

在那阳光灼人的白天诞生了一个家族,因为命运有意作弄人,就像猫有时也是这样,用爪子去作弄受伤的鸟。

起风了。压得干草都倒在地上,让石头发出尖叫。一股热风,驱散村庄的噪声和海边的腥味。我老了,身板嘎吱嘎吱响,就像风中的树枝。我疲劳,手脚不方便。起风了,我靠着您才不至摇晃。您温柔地把手臂伸给我。您是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我从您强壮镇定的身体感觉出来的,我们将会一直走到底。我挽着您再也不会累倒。风在我们耳边呼啸,吹走了我说的有些话。我说的话您听不清楚,别感到不安,我宁可这样。让风吹走一些我说的话,这对我更方便。我不习惯说话,我是斯科塔家的女人,我的哥哥与我是聋哑女的孩子,蒙特普西奥的人都叫我们是“不声不响的人”。

您听到我说话会奇怪吧。这是我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说话。您在蒙特普西奥有二十年了,或许还不止,您看到我是如何变得沉默的。您以前像蒙特普西奥的人那样认为,我滑进老年的冰水中再也不会浮上来了。然后那天早晨,我来找您,要求跟您面谈,您颤抖了一下。仿佛是一条狗或一幢房子的门面开始说话了。您以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由于这个原因您同意见面的。您要知道老卡尔梅拉要说些什么。您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您黑夜来这里。您把手臂伸给我,我挽了您走上这条小土路。我们到了教堂前往右走,把村子抛在背后,这更增加了您的好奇。我感谢您的好奇,唐萨尔瓦托尔。这有助于我没有放弃。

我来对您说我为什么又开口说话了。这是因为我昨天开始昏了头。请不要笑。您为什么笑?您认为一个人不可能神志那么清醒,真正昏了头的时候会说自己昏了头。您错了。我的父亲临终在床上说:“我要死了”,接着他就死了。我昏了头,这是昨天开始的。从那以后我是过一天是一天了。昨天我回顾我的一生,我是经常这样做的。有一个我很熟悉的人的名字我就是想不起来。六十年来我差不多天天想他。昨天,他的名字溜走了。有几秒钟时间,我的记忆成了一大片空白,我什么也抓不住。这没有持续多长,名字又浮现上来了。科尔尼。这个人是这样叫的。科尔尼。我又找到了,但是要是我会把他的名字忘记,即使是片刻,这也是我的精神投降了,一切都会渐渐流失的。这事我知道。今天早晨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应该趁一切还未遗忘以前说出来,我给您带来这件礼物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东西我愿意归您保存,这我会对您说的。我对您说起它的历史,我要您把它挂在教堂正殿,在还愿物中间。这件东西跟科尔尼有关,很适合挂在教堂的墙上。我再也不能把它留在家里了。我只怕有一天早晨醒来再也记不起它的历史,以及我要给的那个人。我愿意您把它保存在教堂里,然后当我的孙女安娜到了年龄,您再把它传给她。我已不在人间了,或者老朽了。您来做吧,就像是我通过那些岁月在跟她说话。请看,就是这件东西。这是一块小木板,是我请人锯的,磨光上漆。中间我放上了这张那不勒斯—纽约的旧船票,在船票下面是一枚铜徽章,上面刻着:“科尔尼惠存,他曾在纽约街头给我们做向导。”我把它托付给您啦。不要忘记,这是给安娜的。

我要说了,唐萨尔瓦托尔。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给您带来几支香烟,让您在我身边吸。我喜欢闻烟草的味道。吸吧,我求您了。风会把烟圈吹到坟墓上。我家的死者喜欢闻香烟的味道。吸吧,唐萨尔瓦托尔。这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给斯科塔家敬上一支烟。

我怕说。天气温和,天空也弯下腰好听我们说话。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风会吹走我的话。让我想一想,我是为风说的,您几乎听不着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