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萨巴尔马提司令的指挥棒(第5/6页)

萨巴尔马提司令板着面孔扬起下巴,目光冷峻,他回答说:“无罪。”

我母亲说道:“噢天哪,可怜的人,这么悲伤,对吗?”

我说:“可是一个不忠实的妻子是很可怕的,阿妈……”她的脸别了过去。

检察长说:“这个案件一目了然。有动机、有机会、有交代、有尸体、有预谋,签字将手枪携出,孩子送往电影院,有侦探的报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陈述完毕。”

公众舆论是:“真主啊,这样一个好人!”

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说:“本案其实质为自杀未遂。”

对这句话公众舆论的反应是:“????????”

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解释道:“司令在收到了多姆·明托的报告之后,想亲眼看一看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此事属实,他就自杀。他借出了那把手枪,那是准备给自己用的。他满心绝望地来到了科拉巴的那个地址,并不是想要杀人,而是打算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就在那里——诸位陪审员,他见到了他妻子——半裸着身子同她那个无耻的情夫在一起!——诸位陪审员,这位出色的人怒不可遏。绝对是怒不可遏,一时冲动之下他才动了手。因此,并不存在预谋的问题,根本不是一等谋杀。是杀了人,但并不残忍。陪审员,诸位一定会认为控告他的罪名无法成立。”

市里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不,太过分了……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这回太过头了……但是,但是……这回的陪审团成员大多是女人……又不是有钱的……因此更容易受到司令的个人魅力和律师的钱包的影响……谁知道呢?真是很难讲。”

陪审团的裁决是:“无罪。”

我母亲嚷道:“啊太妙了!……不过,不过,这公正吗?”法官对她的问题做了回答:“运用法律赋予我的权力,我推翻这一荒唐的裁决。被告有罪。”

噢,那些日子真是乱成了一团!海军将领、大主教和其他政客纷纷要求:“在向高等法院上诉期间萨巴尔马提必须留在海军拘留所里。绝不能让一个心怀偏见的法官毁了这个出色的人!”警察当局立即妥协:“很好。”“萨巴尔马提案”便以史无前例的速度送交高等法院裁决……司令对他的律师说:“我觉得一切似乎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仿佛有别的什么接手过去了……让我们称它为命运吧。”

我说:“称它为萨里姆,或者‘拖鼻涕’,或者‘吸鼻子’,或者‘花面孔’吧,称它为‘小月亮瓣儿’吧。”

高等法院的裁决是:“有罪。”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标题是:“萨巴尔马提终于要押往普通监狱服刑?”伊斯梅尔·易卜拉欣发表声明说:“我们将要战斗到底!向最高法院上诉!”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邦首席部长宣告:“对法律援用除外条例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件,但考虑到萨巴尔马提司令对国家的贡献,我批准他在向最高法院上诉期间仍然留在海军拘留所内。”

报纸上出现更多的标题,像蚊虫叮人那样带着刺儿:“邦政府藐视法律!萨巴尔马提丑闻如今成为政府的耻辱!”……如今舆论转而反对司令,我知道这一来他算完了。

最高法院裁决是:“有罪。”

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说:“赦免!我们向印度总统请求赦免!”

这一来,大事情到了印度总统府——在总统官邸里面,一个人必须就以下的问题做出决定:是不是允许有人可以超越法律之上?是不是因为有人对海军贡献巨大,他杀死自己妻子的情夫就可以不予治罪?还有更加重要的,那就是:印度究竟是要实行法治呢,还是实行古老的原则,将对英雄的崇拜放在压倒一切的地位?要是罗摩还活着的话,我们会不会因为他杀死了诱奸悉达的人而将他送进监狱?这些可是大事情,我的报复行动影响了到我这个时代的历史,这自然不是小事。

印度总统声明:“我不会对此人进行赦免。”

纳西埃·易卜拉欣(她丈夫输掉了他经手的这个最大的案子)号啕大哭:“嗨!哎嗨!”她又重复了以前的话:“阿米娜大姐,这个好人要吃官司——我同你说,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了!”

我的嘴唇抖动着,想要把这一切坦白出来:“阿妈,这全是我干的好事,我想要给你一个教训。阿妈,不要再去看别的男人了,那些衬衫上有勒克瑙的刺绣的人了。母亲,不要再玩茶杯上接吻的把戏了!我这会儿穿长裤,可以作为一个大人同您讲话了。”但这些话永远没有从我嘴里讲出来,也没有讲的必要了。因为我听到了母亲回复打错的电话,她声音压抑,听起来很怪,她对话筒是这样说的:“不对,没有人叫这个名字。我说的是真话,请相信我,再也不要打来了。”

是的,我给了母亲一个教训。在“萨巴尔马提事件”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纳迪尔或者卡西姆,在她有生之年再也没有过。不过,在她生活中少掉了这个人以后,她很快就跟我们家族里所有的女人一样,有了同样的下场,就是说,她也过早地衰老了。她身子萎缩,脚步瘸得更加明显,她的目光里现出了老年人的茫然神情。

我的报复行动带来了一系列未曾预料到的后果。其中最富有戏剧性的也许就是在梅斯沃德山庄的花园里面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花儿,它们由木头和铁皮制成,用鲜红的油漆写上了字……除去我家花园以外,其他几家的花园里都竖起了这些生死攸关的招牌。这证明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的力量怎么会这样大,我自己曾经被从这个两层楼高的小丘里放逐出去,想不到如今我却把其他人都赶跑了。

在凡尔赛别墅、埃斯科里亚尔别墅和逍遥别墅的花园里都竖起了招牌。鸡尾酒时间,从海上吹来的微风吹得它们不住地晃动。在每一个招牌上都写着同样的字,一样鲜红,一样全是十二英寸见方:“求售”。招牌上说的就是这回事。

“求售”——凡尔赛别墅的主人死在马桶上。出售事项是由穷凶极恶的保姆比阿帕代表可怜的白痴托克西进行的。房子一售出,保姆和托克西从此就没了踪影,比阿帕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箱,里面塞满了钞票……我不知道托克西以后怎么了,她的保姆这么贪婪,她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求售”,埃斯科里亚尔别墅里萨巴尔马提家的套房。丽拉·萨巴尔马提被法院剥夺了孩子的监护权,她也逐渐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眼睛片儿”和“头发油”收拾起行李,去印度海军里面——他父亲被判三十年监禁,在此期间由海军代行父母职权对他们进行监护……“求售”的还有易卜拉欣家的逍遥别墅,因为伊夏克·易卜拉欣开的大使旅馆就在萨巴尔马提最终败诉那天被一伙暴徒放火烧掉了,似乎是城里的犯罪集团以此来惩罚伊斯梅尔打输了官司。而且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还被吊销了执照,理由是“由于某些职业上的违规行为”(这是孟买律师公会报告上的话)。易卜拉欣一家经济上“有了麻烦”,他们离开了我们。最后,“求售”的还有居鲁士·杜巴西和他母亲的套房,因为就在“萨巴尔马提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核物理学家吃橙子时不小心被橙子核呛死了。这样居鲁士母亲的宗教狂热就降临到他的头上,这也使真相大白的时间之轮转动起来,我在下一章中会讲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