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7/127页)
“我就是。”
她在等待。他的目光避开了她的视线,问道:“你是说你已经从里尔登订了钢轨?”
“昨天晚上。我从克里夫兰给他打了电话。”
“但董事会还没有授权此事,我还没有授权此事,你还没征求过我的意见。”
她探身过去,抓起他桌上的话筒,递给了他,“打电话给里尔登,把它取消。”
詹姆斯·塔格特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我没这么说,”他恼怒地回答,“我根本没这么说。”
“那就这样了?”
“我也没这么说。”
她一转身,“艾迪,让他们起草和里尔登钢铁的合同,吉姆会签的。”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扔给了艾迪,“这是数目和条款。”
塔格特说:“但董事会还没——”
“董事会与此事无关。他们十三个月前就授权你买钢轨了,从哪儿买是你的事。”
“在做这样的决定前不给董事会发表意见的机会,我觉得不妥。而且,我觉得我不该承担这个责任。”
“我来承担好了。”
“那关于费用——”
“里尔登的价格要比沃伦·伯伊勒联合钢铁的便宜。”
“好吧,那沃伦·伯伊勒怎么办?”
“我已经取消了合同,我们六个月前就有权取消合同了。”
“你什么时候取消的?”
“昨天。”
“可是,他没打电话给我确认这件事。”
“他不会打的。”
塔格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盯着办公桌。她搞不懂他为什么讨厌和里尔登打交道,为什么他的厌恶又是如此的奇怪和躲躲闪闪。还是他们的父亲做铁路总裁的时候,自从里尔登的第一个炼钢炉生火那天,里尔登钢铁做塔格特泛陆运输的主要供应商已经十年了。十年来,他们的大多数钢轨是来自里尔登钢铁。在全国,能够按合同准时、保质地供货的公司不多,里尔登是其中一家。达格妮想,除非她疯了,才会觉得她哥哥讨厌和里尔登打交道是因为里尔登绝对的高效率。但她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她觉得这不合常理。
“这不公平。”詹姆斯·塔格特说。
“什么不公平?”
“我们总是把生意给里尔登。在我看来,我们应该也给其他人机会。里尔登不需要我们,他已经够大了。我们应该帮助更小的人们来发展。否则,我们只是在鼓励垄断。”
“别扯那些没用的,吉姆。”
“为什么我们总是从里尔登那里拿货?”
“因为我们总能从他们那里拿到。”
“我不喜欢亨利·里尔登。”
“我喜欢。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需要钢轨,只有他能给我们。”
“人的因素是很重要的,你一点也没有人的因素的意识。”
“我们是在说挽救铁路的事,吉姆。”
“是啊,当然了,不过,你还是没有人的因素的意识。”
“是的,我没有。”
“如果我们给里尔登这么大一笔钢轨的订单——”
“不是钢,是里尔登合金。”
她一向是避免个人情绪的,但她看到塔格特脸上的表情时,却忍不住破了例,大笑起来。
里尔登合金是一种新型合金材料,是里尔登经过十年试验后制造出来的。他最近才把它投入市场,连一个用户、一个订单都还没有。
塔格特无法理解达格妮的声音从大笑骤然变得冰冷而尖厉:“省省吧,吉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以前没人用过,没人证实过里尔登合金,没人感兴趣,没人想要。但是,我们的钢轨就要用里尔登合金。”
“但是……”塔格特说,“但是……但是以前从来没有人用过!”
他满足地看到,在恼怒面前,她不吭声了。他喜欢观察情绪,它们就像沿着人们未知性格的黑暗处串起的红灯笼,显现出脆弱的方位。不过,如何感觉人们对于一种金属合金的情绪,这种情绪表明了什么,这对他来说难以理解,因此,这样的发现对他没有丝毫的用处。
“铸造业权威的一致意见,”他说道,“似乎是对里尔登合金高度怀疑,竞争——”
“免了吧,吉姆。”
“那,你听谁的意见?”
“我不是来听意见的。”
“你依据什么?”
“判断。”
“那么,你依靠谁的判断?”
“我的。”
“但你征询过谁?”
“没有。”
“那你究竟对里尔登合金都知道些什么?”
“那是市场上历来最好的产品。”
“为什么?”
“因为它比钢更强硬,比钢更便宜,比现有的任何笨重金属都更耐久。”
“可是,这是谁说的?”
“吉姆,我在大学学的是工程。我能看得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
“里尔登的配方公式和他让我看的试验。”
“那么,真是好东西,有人就会用的,但没人用过。”他看到了愤怒,一闪而过,便紧张地继续说,“你怎么知道它是好东西,你怎么能肯定?你凭什么决定?”
“有人决定这类事情?吉姆,谁呀?”
“我是说,我不认为我们非得是第一个,坚决不。”
“你还想不想挽救里约诺特铁路线?”他没回答。“如果负担得起,我会把整条线的每根铁轨都拆了,换上里尔登合金。任何一处都坚持不了多久了,全都需要换。但是,我们负担不起。我们得先从一个坏窟窿里爬出来。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挺过这道坎儿?”
“我们还是全国最好的铁路。其他的更糟了。”
“那么,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继续待在窟窿里?”
“我没那么说!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过分简单化呢?你如果担心钱,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它浪费在里约诺特铁路线上,凤凰·杜兰戈已经把我们那里的生意抢光了。为什么在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毁掉我们的投资时,还要花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