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17/21页)

“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塔格特小姐。”“我们不知道该向谁请示,又该请示什么。”“没有应付这种紧急情况的相关规定。”“甚至连一旦出了这种情况,谁应该来负责处理的规定都没有!”

她听着,一言不发地抄起电话,要求接线员替她接通远在芝加哥的南大西洋铁路公司的总裁,哪怕是把他从家里的床上叫醒也在所不惜。

“是乔治吗?我是达格妮·塔格特,”当电话中传出她素日的竞争对手的声音时,她说道,“能否把你们芝加哥终点站的信号工程师查尔斯·穆雷借调给我二十四小时?……是的……对……让他尽快坐飞机赶过来,跟他说我们会支付他三千块的报酬……对,只用一天……没错,情况是很严重……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出钱,给他现金,只要能让他赶上头一班飞机,出多少钱都行……没有了,乔治——塔格特公司连一个能干事的人都没了……是,我会去准备所有的文件、豁免手续和特殊紧急情况下的批准材料……谢谢了,乔治,再见。”

她一挂上电话,便快速地对面前这些人吩咐起来。她不想忍受屋里的沉寂,不想听任塔格特车站在失去往日隆隆作响的列车车轮声后陷入寂静,不想听到在这沉寂中不断重复着的那句话:塔格特公司连一个能干事的人都没了。

“立刻让救援列车的车组人员做好准备,”她吩咐着,“命令他们马上赶到哈德孙铁路,把那里属于公司的照明、信号和电话上的铜缆拆下来,在清晨之前送回这里。”“可是,塔格特小姐!咱们在哈德孙的铁路运输只是临时停止而已,联合理事会没有批准我们去拆铁路呀!”“这事我来负责。”“可是没有信号,救援列车怎么从这里出去呢?”“半小时后就会有信号了。”“这怎么可能?”“跟我来。”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他们跟着她匆匆地走下旅客站台,从静止的列车前一堆堆挤来挤去的乘客中穿过。她快步跨上一条狭窄的过道,经过了伸向四方的迷宫般的铁轨,经过了一盏盏熄灭的信号灯和无人扳动的道岔,在塔格特车站偌大而静谧无声的地下通道内,只能听见她穿的绸面凉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以及她身后人们那拖拖沓沓、似乎极不情愿的脚步声——她急匆匆地向亮着灯的A控制塔奔去,在黑暗中,遍体是玻璃的控制塔像是一座失去了佩戴者身体的皇冠,被架空在一片空荡荡的铁轨之上。

控制塔的指挥对他所干的这份要求格外精确的工作已经熟练无比,她刚一开口,他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只是生硬地说了声,“遵命,小姐。”还没等随她一起来的人沿着用铁架修成的塔梯上来,他就已经又俯身在了图表前,严肃地考虑着如何去完成这样一项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做过的丢人的任务。他只是用带着愤慨和与她同样的坚韧的眼神看了看她,她便知道他已经完全懂了。“先干吧,干完再去想别的。”虽然他并未多话,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遵命,小姐。”他木然回答道。

他这个位于地下高塔顶上的房间犹如一座玻璃阳台,俯瞰着曾经是全世界周转最快、最多,也是最井然有序的车流。他经过培训,可以详细地记录下每小时超过九十列火车从这里经过的路线,在玻璃窗前,看着它们通过星罗棋布的轨道和道岔转换的指挥,安全地进出车站。可眼下,他却头一次俯瞰着干涸的隧道内空空荡荡的黑暗。

透过中转房间敞开着的屋门,她看到控制塔的工作人员表情严峻地闲站在一旁——他们的工作从来就不允许他们有片刻的放松——他们站在一排排像是古铜般垂立的皱褶、一排排像是记载着人类智慧的书籍的装置旁边。一根小小的拉杆被轻轻拉动,仿佛是书架上探出头来的书签,便会接通成千上万的电路,在联结和切断成千上万的触点后,便会为选好的路线设定几十个转换开关和几十盏信号灯,其间不允许有丝毫的差错,不允许有任何的侥幸和冲突——如此复杂的设计最终只要人用手一按,就可以为列车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路线,成百上千列的火车便可以安然驶过,成千上万吨的钢铁之躯和生命便可以彼此近在咫尺地呼啸而过,唯一能够保护它们的,便是那个发明了这些拉杆的人的想法。而他们——她看了看手下的信号工程师——他们却认为仅凭手上肌肉的收缩,控制塔就可以指挥交通了——现在,控制塔上的人们无所事事地站着——而在指挥的身前,那些曾经在大型控制板上不停闪烁着显示出列车运行状况和距离的红灯绿灯,此刻却成了一堆玻璃珠——如同是那些玻璃珠为了它们另一族类的野人出售了曼哈顿岛。

“把你们那些干活儿的工人叫来,”她吩咐着经理助理,“不管是在段上帮忙的、巡路的,还是擦车的,只要现在还在车站,就让他们马上统统过来。”

“是到这里来?”

“不错,”她一指塔外面的铁轨,“把你手下的扳道工也都叫上,打电话给仓库,让他们把手头现有的手提灯都带过来,不管是列车长的手灯还是天气恶劣时用的指示灯,只要是手提灯,就全拿过来。”

“你是说手提灯吗,塔格特小姐?”

“快点去。”

“遵命,小姐。”

“咱们这是要干吗,塔格特小姐?”调度员问道。

“我们要指挥列车,用手来指挥。”

“用手?”信号工程师问道。

“没错,兄弟!你现在又干吗大惊小怪?”她忍无可忍了,“不是说人只是一堆肉吗?那咱们就回去,退回到那个没有连锁系统、没有信号、没有电的时代——退回到那个要用人来举灯,而没有金属和电的列车信号的时代,用人来当灯架子。你早就在叫嚣着要这样——现在你算是如愿以偿了。对了,你是不是认为人的思想是由工具决定的?这回可是正相反——现在让你看看你的那些说法会生产出什么样的工具!”

然而,就算是退回到过去也同样是需要智慧的——她望着身边这些了无生气的面孔,对她自己的说法也感到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