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救赎的协奏(第8/16页)

“我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丁其·霍洛威想用他那欢快跳跃的声音来证明他的话,“我们将取消对钢铁产量的所有限制,每家企业都可以开足了马力生产。但为了避免出现浪费和狗咬狗式竞争的危险,所有的企业都要把全部收入上缴到一个共同的金库里,我们称之为钢铁联合金库,由一个特别理事会来管理。到年底,理事会用全国钢铁的总产量除以当时现有的平炉数量,得出一个平均产量,以此作为公平分配收入的依据——每家企业都会根据它的需要分得收入。因为对炼钢炉的维护是最基本的需要,因此对每家企业的收入分配将以它拥有的钢炉数量而定。”

他停顿下来,等了等,然后又说:“就是这样,里尔登先生,”见他还是没有回答,便说,“哦,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整理,不过……不过大致就是如此。”

他们看到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里尔登把身体往椅子上一仰,双眼凝视着空中,仿佛在望着一处并不遥远的地方。随即,他像是事不关己般地调侃着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他们听懂了他的话。他看见他们的脸上还是那副支吾逃避的老样子,他曾经以为那是骗子骗人时的表情,但现在他明白那其实更恶劣:那是一个人昧着良心欺骗自己的表现。他们没有回答,他们沉默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想使他忘记他们的提问,而是在想方设法地使他们自己忘记已经听到的问题。

“这是一项行之有效的计划!”詹姆斯·塔格特出人意料地大叫了起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它行得通!它必须行得通!我们想让它行得通!”

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里尔登先生……”霍洛威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啊,那我来算一算,”里尔登说,“沃伦·伯伊勒的联合钢铁公司有六十座平炉,其中三分之一闲置,剩下的平均日产三百吨钢。我有二十座平炉,全负荷运转,每座平炉日产里尔登合金七百五十吨。经过合并,我们就有了八十座平炉,日产量共计为两万七千吨,每座钢炉的产量平均是三百三十七点五吨。我每天生产一万五千吨,得到的却是六千七百五十吨的报酬。伯伊勒每天生产一万两千吨,却会得到两万零二百五十吨的报酬。先不用计算其他人,因为他们除了会把平均数拉下来,改变不了别的情形,他们大多数还不如伯伊勒,其中也没有人的产量超过我。你们觉得我能在这样一种计划里坚持多久?”

起初无人应声,接着便是洛森突然不顾一切、理直气壮地喊了起来:“在国家危难的关头,为拯救国家而服务、吃苦和工作是你的责任!”

“我看不出让我的钱流进伯伊勒的腰包就是在拯救国家。”

“你必须为了大众的利益而做出一定的牺牲!”

“我看不出沃伦·伯伊勒有哪一点比我更‘大众’。”

“哦,这问题根本就和伯伊勒先生无关!它牵扯到的不是某一个人。这件事关系到对诸如工厂之类的国家自然资源的保护,以及对国家工业整体的挽救。我们绝不允许像伯伊勒先生那样大规模的企业倒台。国家需要它。”

“依我看,”里尔登慢悠悠地说,“国家需要我更甚于沃伦·伯伊勒。”

“啊,当然啦!”洛森愣了一下,热情地喊道,“国家需要你啊,里尔登先生!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对不对?”

“我能。”听见里尔登那冰冷的商人般的口气,洛森那股由于发现了牺牲品而产生的激动便一下子消失了。

“这里面涉及的不光是伯伊勒一个人,”霍洛威在一旁央求着,“目前,国家的经济再也经不起大折腾了。伯伊勒关系到成千上万他手下的工人、供应商和客户,一旦联合钢铁公司破产,那些人该怎么办?”

“如果我破产的话,我手下成千上万的工人、供应商和客户们又该如何呢?”

“你里尔登先生破产?”霍洛威不相信地说,“目前,你可是全国最富有、最高枕无忧、实力最强的企业家啊!”

“那以后呢?”

“啊?”

“你觉得我这样亏损生产的话,能坚持多久?”

“哦,里尔登先生,我对你是有充分信心的!”

“让你的信心见鬼去吧!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才能坚持下来?”

“这你能对付!”

“怎么对付?”

对方不说话了。

“当务之急是要避免出现全国性的崩溃,”韦斯利·莫奇嚷道,“我们不能去空谈什么今后!我们必须挽救国家的经济!必须有所行动!”里尔登好奇而冷静的目光令他冒失了起来,“要是觉得这个计划不行,你能拿出更好的方案来吗?”

“当然,”里尔登轻松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恢复生产的话,就别在这儿碍事,把你们那些法规都废了,让沃伦·伯伊勒破产,让我把联合钢铁公司买下来——这样,它六十座钢炉里的每一座日产量都能达到一千吨。”

“哦,可……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做!”莫奇倒吸了一口气,“这样做是垄断!”

里尔登冷笑一声。“好吧,”他不为所动地说道,“那就让我工厂的主管把它买下来,他比伯伊勒可强多了。”

“哦,这样就是在以强凌弱!我们不能这么做!”

“那就别奢谈什么挽救国家的经济了。”

“我们只是希望——”他哽住了。

“你们只是希望不依靠生产者也能生产出东西来,是这样吧?”

“那……那只是理论,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极端而已,我们只是希望有一个临时性的调整。”

“你们已经临时性调整了几年了,难道就看不出来已经没时间再这样调整下去了吗?”

“那只是理论……”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乃至停了下来。

“其实是这样的,”霍洛威谨慎地说道,“并不是伯伊勒先生……无能,伯伊勒先生是极其能干的。只不过是他不走运,遭到了一些他控制不了的挫折而已。为了帮助南美的穷人,他在一个颇具公众意义的项目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他们那里的铜矿崩溃对他的财务造成了重创。所以,这只是给他一个恢复的机会,用临时性的援助帮他渡过难关,仅此而已。只要我们把牺牲平衡一下,大家的情况就都会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