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天才(第2/3页)
摩根太太说:“喂,巴库太太,你让你老公用他的新车带我兜兜风吧。”
巴库太太说:“行,他带你兜风,但你老公得先买辆驴车带我兜风。”
巴库对妻子说:“你闭上嘴,行不行?”
巴库太太说:“干吗让我闭嘴?你是我老公,我得帮你说话。”
巴库板着脸说:“你听着,我没叫你帮忙时你少给我多嘴。”
我们把车推到巴库家屋前就走了,留下他们俩在那儿斗嘴。这场争吵没多少看头。巴库太太坚持称自己有权站在丈夫一边为他说话,巴库却拒不领情。最后巴库打了他妻子。
这事干起来并非听上去的这么轻松。巴库太太的体形会让人想起秤砣,实际上她满身横肉。她要是把两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像一对括号。
至于她吵架时的嗓门……
哈特常说:“就像留声机快倒时的声音。”
我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巴库试着用棍子打妻子,后来就改用粗得多的板球棒,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哈特的建议。但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反正巴库从皇后公园运动场的一个地摊上买了根二手板球棒,上了油,从此就用它来揍妻子。
哈特说:“只有这玩意儿能让她有点感觉。”
最奇怪的是,负责保养这根板球棒的正是巴库太太本人。博伊曾多次去借这根球棒,巴库太太都没答应。
※
就在车子砸在巴库身上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他修车。
“你是说那挺杆松了吗?”他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说,“我只是问你。”
“哦。”
巴库拆开发动机,一直折腾到深夜。第二天是周日,他又忙活了一整天,晚上也没歇着。周一早上技师来了。
巴库太太对我母亲说:“公司派来了技师。问题是特立尼达的技师都是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对汽车连最基本的都不懂。”
我跑到巴库家里,见技师正把头埋在汽车前盖里,巴库坐在侧踏板上,给技师递过来的每一件东西上油。见他手指浸在机油里时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说:“让我也来擦下油吧,巴库叔叔。”
“走开,你小子还太小。”
我坐下来看着他。
他说:“挺杆是松了,我已经修好了。”
我说:“太好了。”
技师在骂娘。
我问巴库:“那些螺丝怎么样?”
他说:“我得检查一下。”
我站起来走到车边,挨着巴库坐在踏板上。
我看着他,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什么怎么回事?”
“周六我听发动机的声响,觉得不对劲。”
巴库说:“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有长进。”
我说:“是你教我的。”
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就是挺杆、螺丝、发动机声响和——对了,我把它忘了。
“你知道的,巴库叔叔。”我说。
“什么,孩子?”
“巴库叔叔,我猜是化油器有毛病。”
“你真这么想?”
“我肯定,巴库叔叔。”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我对技师说的第一桩就是化油器,可他不信。”
技师的视线离开发动机,抬起一张脏脸,生气地说:“白人亲手造的发动机让一帮愚蠢的家伙乱搅一通,能有什么好结果?”
巴库朝我眨眨眼。
他说:“我觉得是化油器有问题。”
※
在所有的钻孔中我最喜欢化油器孔了。有时巴库启动发动机时,我就用手捂着化油器孔,一会儿之后再放开。巴库从来没有说明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没问。有时我们把汽油从油罐里吸出来,我再把汽油倒进化油器里帮巴库发动汽车。我常常请求巴库让我来发动汽车,可他总是不答应。
一天发动机起火了,好在我及时跳开了。火没烧多久。
巴库从车里出来,大惑不解地看着发动机。我想他是被它惹恼了,我以为他会立即把它拆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操练化油器孔。
※
终于,技师试了一下发动机和刹车,说:“行了,现在车修好了。简直比我造一辆新车还费事。别再乱折腾它了。”
技师走后,我和巴库沉思着绕车走了两三圈。巴库轻抚着下巴,没跟我说话。
突然,他跳上驾驶座,摁了几下喇叭。
他说:“你觉得这喇叭怎么样,孩子?”
我说:“再摁一下,让我听听。”
他又摁了一下。
哈特从一扇窗中探出头来嚷道:“巴库,让那该死的车安静一会儿。你把这儿吵得像在办婚礼。”
我们没理会。
我说:“巴库叔叔,我觉得这喇叭不怎么对劲。”
他说:“你真这么觉得?”
我做了个鬼脸,吐了口痰。
于是我们开始捣鼓那喇叭。
最后我们把一小段电线缠在方向盘上。
巴库看着我,说:“你看,拿这根线碰一下任何有金属的地方,喇叭就响了。”
听上去不太可能,但就是这么回事。
我说:“巴库叔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他说:“这些够你学一辈子的。”
※
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喜欢巴库,都觉得他讨厌。但我喜欢他,就像我喜欢木匠波普一样。现在想来,巴库也算一个艺术家。他摆弄机动车纯粹是为了兴趣,他好像从不为钱发愁。
但他的妻子却整天操心钱的问题。和我母亲一样,她觉得自己生来是个理财能手,生来就能无本生财。
一天她跟我母亲谈起这事。
我母亲说:“出租车现在很赚钱,拉着美国人和他们的女朋友到处跑。”
于是巴库太太鼓动她丈夫买了辆卡车。
这辆卡车简直是米格尔街的骄傲。是辆又大又新的贝德福德,巴库把它开回来的那天我们全涌上街去欢迎。
连哈特都要惊叹了。“要说只有英国人能造出来的东西,那就是卡车了,”他说,“你们知道,这可不是福特和道奇比得了的。”
当天下午巴库就跟卡车干上了,巴库太太逢人便炫耀:“你们干吗不来看看他是怎样修卡车的?”
巴库不时地从车底下爬出来,擦擦车身和车前盖,然后又钻回车底下。可他看上去并不开心。
第二天,那些借钱给巴库买贝德福德卡车的人组成一个代表团来到巴库家里,请求他别再折腾那卡车了。
巴库一直待在车底下,拒绝回应。代表们生气了,其中几个女人开始哭了起来。但巴库仍然无动于衷。最后代表团只好悻悻然离去。
代表团走后,巴库开始把气出在妻子头上。他揍她,说:“都是你让我买卡车,都是你,都是你。你只知道钱、钱,就和你妈一样。”
但他发怒的真正原因是他无法把发动机按原样装好,有两三件东西放哪儿都不合适,让他伤透了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