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1年1月 简·波琳 于汉普顿宫
这个宫廷有两个王后:此前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些曾经侍奉过安妮王后的人,那些女贵族们,都很高兴能再见到她,也很高兴能服侍她。对她的热情欢迎让每个人都感觉惊讶,就连我也是。但她身上总有种魅力让服侍的人都愿意为了她服务,她总是说谢谢,并且能迅速嘉奖别人。而凯蒂就和她不一样,她很善于下命令,很善于抱怨,而且还有数不完的要求。简而言之,就像一个孩子掌管托儿所似的,她和她的那些小玩伴们闹矛盾的速度就和她分好处给她喜欢的人一样快。
宫廷人很高兴能在安妮王后的老地方见到她,并且感到既震惊又陶醉,因为她和凯萨琳王后一起跳舞跳得那么开心,她们俩还手挽着手走路,一起骑马去打猎,还一起同国王进餐。国王对她们两个微笑着,就好像她们是他两个心爱的女儿,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满意于目前这和乐融融现状的表现太明显了。那个曾经是王后的女贵族已经拥有了一些技巧来为铺垫自己的道路了,她为这对新婚夫妇带来了很好的礼物,一对披着紫色天鹅绒的漂亮马匹。她现在拥有很优雅的举止了。身为一个前任妻子,在现任妻子的第一个圣诞节来到她的宫廷里,身处在这样一种紧张环境下,克里夫斯的安妮的行为堪称圆滑和优雅的典范。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女人能扮演那个角色扮时比她更周到。而她身为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位做好了这件事的女性,显得卓越非凡。过去的其他女人也许是要躲避或者被挤下台才退位的,这个宫廷里的第一任王后就是一例,但是没人能像她一样优雅地退到一旁,好像是假面舞会上的一个舞步,并且还在另一块地方继续着她的舞蹈。
有不止一个人说过,如果国王没有完全老糊涂,而仍是一个机智的少年的话,他就会后悔自己让这样一个蠢女孩取代了这样一位深思熟虑优雅迷人的女性。还有不止一个人预言说她出去不到一年就会再嫁得很好的,因为谁会拒绝得了一个从王后降为平民之后还能表现出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的女人呢?
我并不赞同他们的观点,因为我比他们想得透彻。她已经签署了一份声明同意自己已经在法律上被许配给了另一个男人。而她与国王的婚姻又无效了,那么她还能嫁给谁呢?他会一直将她绑在单身状态,直到洛林公爵的儿子死的时候。国王已经给下了孤家寡人和膝下无子的诅咒,而我怀疑他甚至都没考虑过这一点。但安妮不是傻子,她会考虑到这一点的。她一定认为这是一项值得做出的让步。在这儿,她是宫廷中的局外人。她是个只有二十五岁的迷人优雅的女人,还拥有丰厚的个人财产,和没有污点的名誉,在适合生育的年龄,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一生不嫁。这个从克里夫斯来的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么老练的人啊!
她长得很好看。我们现在都知道她呆滞的表情和苍白的脸颊都是由于焦虑所引起的。现在第五任王后取代了她的位子,我们就看见了一个绽放了的年轻女性,摆脱了特权阶级的危险。她已经利用流放的这段时间提升了自己。她的英文比之前流畅多了,不用再挣扎着苦想措辞了,还有她的声音,柔和又清晰。她更快乐了,能听懂笑话了,也是活跃气氛的一分子了。她学会了打牌和跳舞,已经从言行和外表上都脱离了那一副克里夫斯路德教徒的严苛做派。她的裙子备受赞誉!我曾想过她将会如何回到这个宫廷里:穿着一层层厚重的衣服,像个德国村姑一样,还带着个整个压住她脑袋的帽子,把自己的整个身子绑得像一桶火药。可现在我看见的是一位时尚的美女,一个拥有自由和主见的女性。她和国王一块骑马,认真又风趣地和他谈论着欧洲的宫廷和英国的未来,她还像另一个蠢女孩一样和凯萨琳一起发笑。她和大臣们一块打牌,和王后一起跳舞。她现在是玛丽公主在宫里唯一的知心朋友,她们每天早晨都有一段私人时间一块读书,一块祷告。她是唯一维护伊丽莎白公主的人了,而伊丽莎白也和她这位前任继母保持着联系。她也常去探访爱德华王子的托儿所,而王子一见到她,小脸就笑了开来。简单地说,克里夫斯的安妮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表现得像一位美丽并且身份尊贵的王室姐妹,而所有人都说她符合这样的身份。确实,还有很多人说她才是最适合当王后的人选,但追悔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如何,现在我们都非常高兴自己的证词并没有把她送上绞刑台,尽管现在每个赞赏她的人过去都可能迫切地对着国王誓言过反对她的证词——我也是。
一个晚上,公爵把我召唤去了他的房间。他首先谈到了安妮王后,以及她在宫廷的表现是多么的让人赏心悦目。他还问起了我的外甥女,玛丽的孩子,凯瑟琳·凯里,问她现在在表姐的房里做侍女做得怎么样。
“她尽了她的职责。”我简洁地说,“她母亲把她教得很好,我没什么要操心的。”
他露出了一丝假笑。“可你和玛丽·波琳从来就不算是好朋友。”
“我们足够了解彼此了。”她是我丈夫那自私的姐姐。
“她一定得到了波琳家的遗产吧。”他好像提醒我似的说,好像我曾经忘了这事一样,“我们不能留住所有东西。”
我点了点头。罗奇福德庄园,我的房子,在乔治死后到了他父母的手上,又从他们那里到了玛丽的手上。他们应该将它留给我,乔治应该把房子留给我的,但是他没有。我被迫面对了所有的危险和恐惧,到头来却只保住了自己的头衔,和那一份津贴。
“那么小凯瑟琳·凯里呢?她要被训练成另一位王后吗?”他问,只是为了戏弄我,“我们应该教她如何取悦爱德华王子吗?你认为我们能把她放上国王的床吗?”
“我想你会发现她母亲已经禁止了这些。”我冷淡地说,“她想要给她女儿有一桩美好的婚事和安静的生活。她已经受够了宫廷了。”
公爵笑了,并且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么我们通往梦想的通行证现在如何?我们的凯萨琳王后?”
“她足够开心。”
“我并不关心她开不开心。她有任何怀孕的迹象吗?”
“不,没有。”我说。
“她之前怎么会弄错的,就在刚结婚的第一个月?她让我们都白抱了希望。”
“她数不好数。”我恼火地说,“而且她也不明白这有多重要。我现在看着她的月经周期了,不会再出错了。”
他对我挑起了一根眉毛。“国王还有能力吗?”他非常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