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3/3页)
比利坐回位子上,掏出手机;反正那些女孩也不是认真的。立正!他看着二姐凯瑟琳的短信。
把枪放在皮套里小子
然后是大姐脾气暴躁的丈夫皮特。
搞个啦啦队员
然后是不肯放过他的里克牧师。
尊重我的,我必重看他
就这样,没有其他短信,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妈的,他就没有其他熟人了吗?他现在好歹是个名人,至少大家都这么跟他说,他自然就这么觉得了。车子继续前进,把那群疯狂的女孩甩在后面。体育场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像四分之三个硕大无比、长满疙瘩的月亮从广袤的市郊大草原上冉冉升起。今天他们要在全美电视台上亮相,细节未定,没人知道到时候要他们做什么。可能要讲几句话。可能要接受采访。据说他们要参加中场秀,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亲眼见到天命真女组合,但也意味着他们更有可能被威逼、利诱或是哄骗着做一些极其丢脸和愚蠢的事。地方电视台已经够糟了——在奥马哈,他们拍摄了一段B班在动物园新建的栖息地里与猴子僵硬地 “互动”的镜头;在菲尼克斯,他们被带到一个滑板公园,曼戈在晚间新闻中摔了个屁股开花。普通人上电视总是出尽洋相,比利下定决心不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能是今天,不能在全国电视台上,不,长官,谢谢,长官,我郑重拒绝当傻瓜,长官!
以上种种可能让比利的胃开始闹情绪,好像胃上有个针孔大小的伤口,空气正通过伤口往外跑。他想上电视,又不想上电视。他想上,因为只要不出丑,他说不定能泡到妞;但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大好像死星(《 星球大战》 中帝国建造的超级武器) 一样的体育场,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过去两个星期,他的自信心备受煎熬,感觉像蹚过一条淹过头顶的河。他还太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算父亲以前主持的一些小规模短程车赛,他从未参加过任何职业体育比赛。尽管就住在从这里往西八英里之外的斯托瓦尔,可除了在经过美化的电视镜头里,他还从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得克萨斯体育场。这第一眼意义重大,或者说他至少努力让自己觉得意义重大。比利久久地端详体育场,仔细观察它的大小、它的呆板、荒凉和无可救药的丑陋。多年来,在精心拍摄的电视镜头里,这座球场充满了神秘和浪漫的色彩,是得州和美国的骄傲,如法老般永垂不朽。似乎大型公共建筑都自带这种光环。比利把体育场想象成了可以一步登天的通道或入口。然而现实却如此寒碜,令人大失所望。当然,球场确实很大,但这个庞然大物看上去像个马马虎虎的后院工程。体育场的顶棚是用五花八门的瓷片随意拼凑起来的。整栋建筑透着一股萧条,一股人到中年、大腹便便、行动迟缓、前列腺肿大的衰败感,犹如一头搁浅的巨鲸。比利试着想象体育场刚建成的时候。时光倒回到三十年还是四十年前?体育场依旧光彩照人、熠熠生辉时的样子。过去对于比利来说总是不可靠的,但他此刻看着球场的心情,竟跟想起家人时的心情暗暗相通。同样沉重,同样了无生趣、忧愁苦闷,宛如甜得发腻的放克音乐,仿佛暗示着某些真实的东西。也许悲伤才是真正的现实?比利没有认真想过,但他相信衰亡是事物发展的标准轨迹。当某样新事物出现在世界上——比如说一个新生儿、一辆汽车、一栋房子,或是一个有特殊才华的人——凭着运气,又费尽力气和心思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好光景,但是最后,最终,还是会渐渐衰落。比利不明白,如此浅显又不证自明的道理,为什么很少有人理解。他看不起大众遇到点事就震惊和愤怒。战事不顺?啊,啧。九一一事件?末日迟早会来。他们痛恨我们的自由?不,他们恨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比利怀疑他的美国同胞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这片土地上总有什么令他们沉溺于青春偶像剧,沉溺于夸张地扮演无辜的受害者,一味地顾影自怜。
“该死的。”不知谁咕哝了一声,大家集体陷入沉默,从最初见到体育场的激动兴奋变成默不作声。也许是初冬阴霾的天气叫他们扫兴,也许是演出前的焦虑,又或者只是想到他们今天将要面对的事情。不过B班不擅长安静,胡说八道才是他们的风格,想心事带来的沉默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看到路边电线杆上挂着一块精心粉刷过的自制牌子,上面写着:停止在伊拉克的强奸!下面不知是谁的涂鸦:我的妈啊。B班爆发出一阵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