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生没几次机会来西郊,亲爱的,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第3/4页)
这个案子下个月的今天才交?我怎么记得是今天?
报价单上需要多添一笔费用?什么时候说的?
场地改在侨福芳草地?好,我找错了,马上打车跟你们会合。
在苏青第三次忘记向直接领导汇报工作时,老张指着鼻子大骂了她一顿。
第二周,有个神色伶俐的小姑娘来苏青这儿报到,说是给苏青当助理的,帮她记录一切行程。
助理可以提醒她几点几刻该去跟谁开会,然而却不能提醒她什么时候问李文博。
你确定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顺理成章的现状是,在几段不完美但完整的感情之后,快三十岁的女人,应该知道如何调整恋爱中的状态,何时退,何时进,何时发挥女性的柔情,何时有脾气该发就发。
但对不起,尽管我眼角已经有了干纹,但我的情感智商依旧没见过世面,那些李川白凯南,没让我学会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如何爱。
是做情侣们该做的事情吗?
在4S店看车,他问哪个颜色好看,苏青说屎黄色,最后他却挑了绿色,苏青没发飙说你都决定了你问我干吗,她只是真心觉得无所谓,什么颜色都挺好。
周末时一起逛街,他实在逛不动了,就找个地方待着,她一个人在优衣库试廉价衣衫,也觉得未尝不可。
下班时接她吃饭,两人去电影院看一个人从来不看的爆米花电影,戴着古怪的3D眼镜时,手被他攥得汗津津的。
这一切都有。
可还有点儿什么呢?
哦,应该是可以上床,两个人相拥而睡,最后被他的呼噜吵醒。
大概也算有,两个人尴尬地脱着对方的衣服,李文博从床头柜里拿出套套,嘴撕开包装,苏青不看他,躺在床上等着他自己戴上套套,刚要配合地哼哼唧唧,李文博却盯着她身下,苏青支起身子,发现她身下一阵红。
大姨妈处理完后,大家很熟练地抱着睡。
再次醒来,发现硕大的双人床,两个人背对背,中间隔着条亚马孙河。
清晨,两个人慌乱地挤在卫生间刷牙洗脸。
跟李文博满洗手池的护肤品相比,苏青觉得自己就是个糟老爷们儿。
李文博开着自己的新车先送苏青回单位,堵车堵得人气不顺。
苏青摸着没吹干的头发,看后视镜,她觉得镜子里的李文博,像是行价一万的高端性服务工作者,一夜服务后开车送邋遢的恩客回到性生活不和谐的现实世界。
因为工作压力,苏青最近烟抽得有点儿勤,想抽一支烟。
苏青满包里找烟,未果,焦躁得像个婴儿。
李文博看着她实在难受,抽出一根烟,帮她点上,递了过去。
大概是今日第一根烟的关系,苏青竟然有点儿晕烟,费了半天劲要打开车窗,却不知道按哪里。
李文博靠在方向盘上,微笑着看了一会儿,才帮苏青打开车窗。
“不用帮我,我知道。”苏青怒。
“你知道什么?”
“李文博,我问你两个问题。”
李文博被她不着调的问话弄蒙了。
“嗯?”
在话说出口的两秒钟前,苏青脑袋里闪过了跟白凯南在一起时相同的感觉:前路凶险,前途漫漫。
理智告诉她要装乖,别那么冲动,但那一根筋的性格,却让她忍不住想用两个蠢问题来映衬自己的在乎,来把自己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
“我问你。”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你?”
依旧是堵得快成行为艺术的北京路况,不耐烦的喇叭随时响起,烦得苏青忽然觉得,今天真不想上班了,她决定问清楚。
“我们是在交往吗?”
李文博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傻的问题:“不然呢?”
“你从来也没说过你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哪儿。是不是你现在感觉再也不会爱了,想定下来,你想找个人结婚,胖子和方怡然都在这时候出事儿了,兵荒马乱的,你就随便把我捡起来了,想先试试看,反正没损失!”
这串毫无顺序和逻辑话,说得苏青一阵眩晕。
然而她清楚自己的悲的哀:安全感,稀薄得像喜马拉雅山上的空气一样。总是想要更好的,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讨厌李文博身上的光芒,淡淡的,懒懒的。
那光芒在胖子的葬礼上,曾经消失过一阵子。
然而葬礼结束,回到北京后,又出现了。
这光芒让苏青纠结得无法平静,她欣喜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这一两年的相处,苏青不傻,知道李文博对她好,然而现在她不确定,这种好是关于爱情,还是一种情感上的怜悯:你这么傻,让我照顾你一下下,然后一段时间后,怜悯消失,他就又顺理成章地回到滚滚红尘中了……
李文博什么女的找不到,为什么非得找她!
苏青这时,终于肯承认心底的自卑。
李川白凯南们齐心合力,把她心底的黑洞越扩越大。
一个人的时候,那黑洞回荡着寂寞的声音,洞口长满了悲哀的苔藓。
她每进入一段感情时,总是要把希望降低一点儿,而这些苔藓呢,就像是溺水人抓住救援者一般死死不放,直到对方体力不支,只能把她抛弃。
越是憎恨这样的自己,越是忍不住释放这种负能量。
李文博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非常讨厌。”
听完这句话,苏青内心竟然有一种变态的释然。
她仿佛看到,海洋里,鲸鱼集体喷水;森林里,东北虎集体呼啸;非洲草原上,长颈鹿们用脖子cosplay千手观音——一切奇观欢呼着,恭喜你苏青,你果然配不上这段感情,你擅长把任何一段感情搞砸,在作这方面,在惹人讨厌这方面,你横跨哺乳、双栖类,无视进化论和马克思主义,世界第一等。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从后座上拿出包,准备开门下车。
李文博眯着眼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按了个钮,车窗升上,门锁“咔嚓”一声启动,好像要杀人灭口。
“你干吗?”
“我怕你听到我接下来的话,你会跑掉。”
第二次,李文博这么说,苏青隐隐约约意识到,也许一切不是她想象的这样:
“苏青,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世界上我最讨厌你。
“第一次见面,我开了点儿玩笑,你不乐意,就找我的碴儿,说话跟把小刀一样,一刀一刀的,一下子就让我见骨头了。
“后来在球场碰到,我原本是想看你的笑话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在公共场合呕吐得那么丑,鼻涕都吐出来了,多丢人。
“可是下一秒钟,你战斗力就恢复了,跟人吵架吵得那么认真,跟玩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