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簪爱(第7/8页)

可是那曹操是何等人啊!终于被发现蹊跷,簪儿看着他拜服在地,面前是盛怒的曹操,而他只是沉默着。

“快点告诉你父亲,这些都是杨修的主意啊!”簪儿焦虑地呼喊着,“而且,这些本来就是杨修的主意啊,你问心无愧的!”簪儿极力说服他。

曹植无动于衷。

“你……你快点告诉你父亲啊!”簪儿几乎就要从簪子里冒出来了,玄武和凰头相继变幻着,连曹操都注意到了曹植头顶的这支簪子的跃动,“作为儿子,你欺骗父亲,是不孝;作为臣子,你欺骗魏王,是不忠;作为朋友,你置杨修于事外,是为不义!难道你要做这样的人吗?!”簪儿咬牙切齿地注视着沉默着的曹植,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

“你……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曹操沙哑的声音响彻在朝堂之上,谁都听得出来,曹操几乎是在逼着自己的儿子不承认这些了,他早已贵为魏王,一手遮天,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只要曹植给他一个借口,他什么都可以替他扛下来啊。

“植儿,确实无话可说。”曹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静静地拜服在地。

曹操整个人瘫在座榻上。

他所做的那些,真的是在求死,簪儿终于确定了。

曹植头顶的簪子流光猛地一闪,簪儿猛吸一口气,与此同时,曹植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神注视着父亲,忽然开口:“是……是杨修的主意。”

杨修被处死的那一天,曹植坐在府里的杏花树下,缓缓地将一杯酒洒进土里。从前,他总是和那个叫杨修的人坐在这里,谈古论今,说天说地,现在呢?现在他举目四望,偌大的府院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抬起手,轻轻地从发髻里抽出了簪子。

一滴泪从簪身里溢出,滴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定定地看了片刻,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当曹植把簪子放在匣子里时,那一声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畔。

“人的命运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组成的,而人生没有如果,每一次选择都是覆水难收……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簪儿啊簪儿。”他只是这样感慨着,却什么也不再说。

簪儿能感觉到他随身携带着她,但他却再也不肯把她插进发髻,她只能在黑暗的匣子里,感知着外面的一切,杨修死了,曹操也死了,他兄长曹丕终于成了魏王,不到一年,便逼着汉献帝禅让了帝位。这世上的事情于她不过是沧海一粟,于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苍老。

簪儿总是会恍惚,仿佛昨天他还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

她以为终于可以陪他到善终了,可是那个人,那个当年亲手把簪子插进他发髻的曹丕,还是拖着风中残烛般的身体出现在了曹植的面前。

当他从曹植的手中抽出那支簪子摔碎在地时,她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植一点点地捡拾着散碎一地的簪子,直到曹丕走到门口,他忽然手捧着簪子的碎片号啕大哭,抽泣着喊了一声“曹丕哥哥”。

她听见曹丕沙哑而又阴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在十月的寒风中:“植弟,你哭泣,是因为,是因为兄长毁掉了你最心爱的东西吗?”

一行清泪从飘浮在空中的簪儿脸上滑落,她知道,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离去了。一阵风拂过,她的身影在虚空之中晃动着,她最后看了一眼曹植,终于是魂飞魄散。

尾声

子碧静静地看着观心盘里浮现出的玉凰簪,冬荨惊呼一声:“不是摔碎了吗?”

“这是它的执念所化。”子碧看着观心盘,“只是没想到,它竟然有如此执念。”

穿着白色衬衫的管家优雅地在一边擦拭着银质的叉子,他刚吃完一盘牛排,显得很满足:“意思是说,玉凰簪这一趟时空旅行,也成了执念之物?”

冬荨惊呼:“那我们就有五个执念之物了,还差八个就可以找到你师傅了!”

“看你们这一趟玩得那么开心,我都不忍心召唤你们回来。”子碧说着,看了一眼管家,“你的身体最近感觉如何?”

冬荨撇撇嘴:“阿碧你放心吧,他身体挺好的,我觉得四十九天之后可能会更好!所以我们大概不用去找你师叔要药了,否则他肯定让我们马上搬走!给他挪地儿!”

管家简直要哭,立刻捂着心口:“我的胸口好痛!”

子碧扶了扶额,冬荨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是应该去见一下师叔了,离管家身体崩坏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只是师叔神出鬼没,她前几天出门,都没有寻到。

“不过玉凰簪到底是什么做的?不是摔不碎吗?为什么又被曹丕给摔碎了?”冬荨挠了挠猫耳朵,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子碧看了一眼观心盘里浮现的簪子,淡淡地说道:“玉凰簪相传为仓颉所凿刻,传说仓颉造字时窃取了天帝的文才武略。天帝于是派遣万火之王凰王与万水之王玄武征伐仓颉,仓颉耗尽生命,将凰王和玄武封印在了一支刻满文字的簪子里。我想,曹植所见的簪儿,即是凰王和玄武封印所化吧。曹丕凡夫俗子却能摔碎这件灵物,大概也是簪儿自己的意愿吧。”

“所谓的第四次帮曹植。”管家放下手中的刀叉,喝了一口红酒说道,“曹丕大概也早就知道了簪子的秘密。毕竟曹植从一个愚笨的小儿变成一个文才名士,实在是太明显了。要是曹丕发现自己毁不了簪子,大概曹植就真的危险了。”

子碧赞许地看了一眼管家,忽然叹一口气:“不过簪儿自我粉碎,她自己也会魂飞魄散,现在你们看到的簪子,不过是她的执念所幻化而已。”子碧的手指摸向簪子,但簪子却像是空气似的,穿指而过。

“这么惨啊……”冬荨看着观心盘里的玉凰簪,一双耳朵耷拉了下来,好半天才又提起兴趣问,“对了,那曹植最后怎么样了啊?可不能辜负了簪儿一片心意啊。”

“曹丕没过一年便离世了,曹植倒是善终了,只是没有了簪儿陪他,怕也是孤苦至极。”子碧说话的这会儿,那簪子上的凰头和玄武交替闪现,黄色的亮光一闪而过。

“不是说曹丕可以活到八十岁吗?怎么四十岁有小难就离世了?”

管家眯起丹凤眼,回味地对冬荨插话:“你忘了吗?簪子一旦插上,插簪之人便不可让簪子损坏,否则性命堪忧。”

冬荨惊得睁大了嘴巴:“插簪之人不是曹植吗?”

“大概曹丕也是这么想的吧。”管家感慨地说,随即又埋头进入擦拭状态,“其实你仔细想想,是谁,把簪子插在了曹植的发髻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