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颜欢敢玩她就敢接招。

谢光沂跑到一楼大厅,拿报社总机拨通了颜欢的手机号。等那头接起,她冷声道:“这位颜老师,我等不到您的稿子可没法下班回家吃饭了……”那边沉默了会儿,然后传来低沉的笑声。

第一次交锋,似乎是她小胜一招,颜欢爽快地把稿子发了过来。

但如她所料,第二周,颜欢又不消停了。

“老师开会去了,不方便接电话,您直接给他发短信吧……老师的电脑坏了,这次写的是手稿,您直接来学校取也行……”

她一听就知道,可怜的丁小卯同学,又被纯净校园中那只污染环境的蛀虫当成了传声筒。

还好留了后招。

谢光沂主动向总编要求负责增刊的终校,于是时间又多出一天。为此不得不加班,她一边慢慢校对着增刊的其他稿子,一边咬牙切齿地想,我倒要看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高中时那点非要跟颜欢争个高下的意气又被挑起来了。明知成熟冷静方为上策,再跟那人较劲也毫无意义。可是“不能输给他”的细胞好像只是在体内沉眠了,并未死亡,被颜欢强行唤醒后重又活跃地叫嚣起来。

但是她忘记了,暌违八年,颜欢是会改变战略的。

再用从前那套迎战已经行不通了。

比如说,如今的颜欢在被她晾到一边时不再淡定地晾回来。

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山不来就我,我过去就山”的慈悲光环。

他驱车到报社楼前,乘电梯到达四楼,纡尊降贵地亲自将手稿送到《城市晚报》编辑部。

一身鸦黑修身长风衣,手提李记国贸总店限定草莓冰糕的俊秀男士,甫一现身便将编辑部全体女性都震慑住了。颜欢笑着跟谢光沂打了个招呼,豺狼虎豹们便扑上来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是谁?快老实交代他是谁?”

颜欢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并把冰糕分给大家。

“我想聊一聊下期专栏的选题……可以让我们单独说会儿话吗?”

美味甜点加上一张好看的脸,颜欢分分钟就降服了这群猛兽。Anna更是捶胸顿足:“我现在再说想帮你带专栏还来得及吗?”

生怕颜欢多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谢光沂把他领到了逃生梯的四层平台。这里人迹罕至,地面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角还堆满杂物。谢光沂阴沉着脸伸出手,颜欢眼带笑意,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来。

几张方格稿纸折叠整齐。千余字的专栏稿,他竟真的手写了拿来。

谢光沂就着逃生梯的昏暗天光翻了翻手稿,眉心微微蹙起。

稿子当然是没问题的,丢给实习生录入电脑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让她费解的是颜欢的行为。

然而颜欢的举止谦和有礼,神情又平淡如水,仿佛他们从前真的素昧平生,只是被一页专栏联系到一起的年轻教授和报社小编辑似的。这样一来,谢光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话问出口了。

即便颜欢的所作所为再像要重新闯入她的生活。

可这又有什么必要呢?主动离开的人不正是他吗?

“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就直接送来了。”僵持数分钟后,颜欢率先打破沉默,“还好知道报社地址。跟前台说了你的名字,她们就让我上楼了。”

哦,前台那几个小姑娘她是知道的。无怨无悔的外貌协会会员,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甚至还集资买了某偶像乐团的限量写真贴满前台挡板内侧。那帮家伙的话,被颜欢迷得晕头转向,不打内线通报就放他上楼也不奇怪。

她把稿纸塞回信封,用肢体语言表示“这儿没你的事了”。颜欢向来极有眼色,她以为他看懂就会识相离开的,没想到这次他竟反常地不识相。

“可以下班了吗?天冷,我送你回去吧。”

她硬邦邦地扔出“要加班”三个字。

颜欢拧起眉心:“这么辛苦?”

本来可以准点跑路,找祁奚去泡居酒屋的,你以为是谁害的?她没好气地瞪了颜欢一眼,转身走回四楼。

十二级台阶,她反手关上薄而旧的木板门,背靠在门板上等了一会儿。颜欢没有跟上来,而是转身沿逃生梯下楼了。

那个人的高傲和自尊,也就准许他做到这一步了。

重逢时冷峻漠然的颜欢,之后几次温和无害的颜欢,究竟哪一个才是颜欢如今真正的样子,她已经搞不明白。

转眼又是周四。

办公室一众单身女青年被旅行的消息催得心思躁动,没几个能好好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的。茶水间里、打印机旁三五扎着堆,起劲地小声讨论要买什么花纹的浴衣,又说或许会有旅途艳遇呢,决胜内衣也要准备好。因工作而不得不留守的几位悲痛万分,列出长长的代购清单,把奖金全部转化为购物资本,试图以此冲淡掉队的悲伤。

人心浮动的环境下,谢光沂却格外专注地工作着,一整个上午都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中午她甚至没去食堂抢最爱的滑炒猪肝,而是一边看稿子一边啃掉早晨剩下那半个凉透的卷饼。

Anna很奇怪地问:“干吗这么拼命啊?”

谢光沂咽下最后一口生菜,恶狠狠地把塑料袋掷进脚边的垃圾桶。

第三周了,战争规模势必又要升级。

她要预先清扫好道路,以无懈可击的状态迎战!

下午四点二十九分。

早前还明朗敞亮的天色一下子变得灰暗,疾风猛力拍击着窗,声响煞是骇人。坐在窗边的穗子朝外看了看,说:“搞不好要下雨了。”

谢光沂卡在秒针转过一圈前校完了最后一篇专访稿。

她丢下红墨水笔,摩拳擦掌等待颜欢出招。

然而,“叮咚!”电脑突兀地响起这么一声。

屏幕右上角蹦出推送窗口,显示她有新邮件。这是她专门为颜欢注册的新邮箱,来信标题是阿拉伯数字的当天日期,正文空白,附件贴着一份文档。她下载后点开看了,的确是新一期的专栏稿没错。

就这样不耍任何花招地交了?

谢光沂瞪着那篇文档,好半天后猛然攥紧了鼠标。

她就像个蓄势待发了大半天的爆竹,正准备点火呢,却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不得不哑了炮。

感觉不是一般的郁结。

颜欢行事向来严谨,文稿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校对用不了五分钟。把稿子转给总编,谢光沂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四点四十分,还没到下班时间。感觉躁郁未平,干坐着更给自己添堵,于是她打开一份本打算周末带回家写的专题稿,泄愤般猛地敲打着键盘。

她这个人没别的优点,集中力却是很厉害的。一旦专注到工作上,无关紧要的难平意气就渐渐淡了。稿子写到结尾,通篇检查过错别字,存好备份,一看时间竟已经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