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页)
手都肿了,颜欢脸上一定留了个五指分明的掌印吧?无论如何他还是增刊的专栏作者大人,不该如此得罪的。
不,他说那话就已经是犯罪了!就算扇个耳光也属正当防卫!
见谢光沂眼神发直地愣坐片刻,无端又长吁短叹起来,庄聿不耐烦地威胁道:“不说实话就涨房租。”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躲回公寓了竟然还要被恶霸房东欺凌!
在揭竿起义和忍辱屈服这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谢光沂终究跪拜在房租的威严下,期期艾艾地说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庄聿摸摸下巴,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寻常意义上的怂包……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一直以为自己能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积极正面的评价?毫无根据的自信可是失败人生的起点啊。”
她宁可给谢大福洗撒满饼干屑的沙发垫,也绝不愿再和房东先生畅谈人生,尤其是庄聿单方面的“畅谈”。不过今天已经狠狠甩给颜欢一个耳光,算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无论如何也该稍稍远离“怂包”二字几毫米了吧?不出她所料,房东先生施施然接上了一个意味着转折的关联词,只不过转折的方向迥然相反:“如今看来,你怂包的程度真是远远超出我预料啊。有太阳系级别了吗?还是银河系级别?你自己觉得呢?”
即便有名为“房租”的大山压在身上,谢光沂也忍不住扯起嗓子问:“为什么?”
庄聿重新打开文档,闻言从屏幕前抬了一下眼皮:“你觉得呢?”
谢光沂咬咬牙,很难堪地继续虚心求教。
“打了一个耳光又怎么样?这就觉得赢了?”庄聿拿起电脑旁的水杯端在手里,玻璃杯在日光灯下有一瞬折出刀锋般锐利刺眼的光,“你不还是落荒而逃了吗?逞一时意气的逃兵,有什么好骄傲的?话说到底,你们之间有所谓输和赢的界线吗?”
这话绝对无法让人觉得愉快,却也中肯到无可辩驳。
“你连站在他面前直白地再追问一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都不敢。”
庄聿说着,叹惋地咂了一下嘴。
“也难怪会被人欺负得只能躲回来疯跑自虐泄愤了。”
谢光沂愣住了,没法接话。
五
冬天像是以一场下在深夜无人知晓的细雨为原点一口气爆发了似的。清晨,路面微湿,那么点水分只需些许热量就能蒸发殆尽。然而它们却在疾卷的北风中结成了坚硬的薄冰,蝉翼般的一层,蜿蜒贴合着地面反倒更难铲除。不出半天,新闻便报出已有十余人滑倒受伤,公路上更是频频发生追尾事故。
从零上四度,径直降到零下六度。
整个周末,除了每晚照例下楼跑步一个小时外,谢光沂都窝在家里没有动弹。零食箱子里还屯了不少的薯片,吃个底朝天后就跟谢大福抢饼干。把三条棉被堆在沙发一角砌成坚固温暖的堡垒,整个人蜷进里头,一集接着一集地看推理剧。二十几集过去,犯人抓了两打,声泪俱下的作案动机也听得耳朵起茧。谢光沂随手换了几个频道,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综艺节目。
卫星频道正在重播前一晚的《超级大脑》。
在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果果再度登台。小女孩白胖了些,穿着碎花裙子终于显出几分俏丽可爱。她俨然已是本年度的荧幕超级新星,听说还有少儿学习机之类的厂家找上门去洽谈代言事项。果果的挑战项目较上一次大幅升级——徒手开根号。开平方根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要在镜头前限时答题,即便对数学系大学生而言也算有些难度。两分钟,挑战成功,现场一片沸腾。果果默然合上笔帽,仍旧留给镜头一个干枯的发顶,好像再怎样热烈的喜悦也无法传达到她体内一般。谢光沂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抬手关了电视,起身站在沙发上蹦了蹦。
蜷得太久了,肩颈有些酸痛。
已经是周日的黄昏时分。她冲了个澡,换好衣服,走出蜗居了两天的公寓大楼。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脑筋转过一个弯,她折回家里,拿上一样东西,再次去了小星星孤儿院。
六
“五千字,元旦前交到系里的201邮箱。下课。”
颜欢布置完结课论文,收拾好讲义正要离开教室,余光瞥见前排几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像是有话要说,他便刻意放缓动作多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其中最活泼大胆的那个跑过来,扭扭捏捏地道:“小颜老师,我们班打算在圣诞节晚上办个派对,您能来参加吗?”
“可以啊。”
他算是基础心理学班的半个班主任,带了大半学期的课,班上几十名学生也都认熟了。听他爽快答应,女生眼睛一亮:“谢谢您!”
那女生说完了却还踟蹰着不走。颜欢耐着性子问:“还有什么事吗?”女生牙齿一咬心一横:“小颜老师,您、您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课上感觉到的众多纳罕目光果然不是错觉,都过去好几天了,印子还相当明显。那一下可真是疼啊!颜欢神色坦然,一点不因半边脸上的红肿而难堪似的,淡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呢?”
女生在小颜老师平和之下透出几分森然的微笑中果敢说了实话。
“小卯师姐告诉我们的!”
“这么轻易就把她卖了?不怕我清理门户?”
哎哟,小颜老师挑起眼角看人的样子真是好看得要死了。女生捧住怦怦肆虐着的小心脏当即遁逃了。
颜欢回到办公室,丁小卯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挥舞着报销单扑上来求签字。颜欢把报销单按在桌上,先说起圣诞派对的事。
“哦,我知道呀。我是二年级的辅导员嘛。”丁小卯塞过一支墨水笔,连声催他赶紧签字,“财务那边快下班啦。”
“别着急……所以说,你也会参加?”
丁小卯终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怎么了?”
得知自己被师妹们出卖,师姐扑在办公桌上,悲伤地哭湿了崭新蓬蓬裙的袖口:“我就知道!女生的革命情谊就是这样子,‘一个丁小卯倒下去,还有千千万万个丁小卯站起来’……”
她抽泣了片刻,忽然一个激灵,直挺挺地坐起:“所以你脸上的巴掌印真是光沂姐打的?”
丁小卯指天画地发誓绝不再向后辈们碎嘴,颜欢才把当日实情简短说了一遍。她听着听着,嘴巴越张越大,呆了好半天才道:“要是我的话,就算再往你另一边脸对称地扇个印子也难以泄愤啊……”
颜欢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无意间过早抖出了底牌。谢光沂显然是要彻底划清界线,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借助外力推上一把。丁小卯双手捧心,面露敬仰之色,连连感叹着:“光沂姐真是太冷静了。好酷!”但她很快就被一个霹雳打醒了——小颜老师的八卦,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