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XII(第5/9页)
但对于佐而言,那却是她所见过最温暖而亲切的笑容。
“谢谢你,救了我。”佐用僵硬的声音说,虽然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因为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我路过你,你拉住了我,”年轻人没有表情地说,“说如果你死了,就都是我的错。”
佐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求生的意念。
年轻人见到她的脸色有些僵硬,于是也柔和了表情,“我发现你的脉搏很微弱,还以为你是要死了。还好你撑了下来。
年轻人留法归来,因为国入战乱,他便不辞万里越洋归来,从香榭丽舍的法国梧桐下来到战火纷飞的内地,背着药箱成为了行脚医生。N城受袭击,他特意从邻近的S城赶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对方。佐起初根本不能理解年轻人。他身上虽然风尘仆仆,但却十分讲究而有品味。他有块金色的怀表,金色的表盖下,指针走动时发出动听而沉稳的声音。原本衣食无忧的一个人,却非要跑到这战乱之处。在这世上挣扎着生活的佐,见过太多阴暗一面,只觉得年轻人处优养尊,说不定坚持不了多久,就吃不了这苦回去西洋。
于是,当年轻人说愿意带着佐行医、直到她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佐没有拒绝。
她很好奇,这个人能坚持多久。
她跟着他,再次回到了战火包围的N城附近。她看到这位年轻人,虽然看似淡漠,但却总是不辞辛苦地为生病的百姓诊疗、撕开他白色的衬衫为人包扎、用他的财物换取粮食分发给灾民,直到最后他与她都身无分文。所幸,被医治的百姓们将他们仅有的粮食、水果送了过来。这家几两小米,那家几个苹果,他一直都分给她一半。
就这样,军队包围了N城附近长达八个月,他与她就在这里生活了八个月。
可终于,医药品用完了。
他平静的面容上开始不时流露出忧愁的神色。如今的佐,心里再无起初的讽刺。她想帮助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在他叹气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他的身侧,陪伴着他。
终于,有一天,他再次背起了行囊。他要冒险出城,回到S城。S城没有被包围,还在通商,在那边,他还可以找到更多的医药品。因为出城危险,而且只有一张通行证,他将佐留在了N城。临走前,他将自己那块金色的怀表放到了佐的手里,轻轻说,“你帮了我这么久,我没能给你什么报酬,也没有给你找到一个好的安家之地。辛苦你再等等我,照顾这些受伤的人。我一定会回来的。”
佐握着年轻人的怀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走的那天,她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从他们临时搭建起来的“诊所”,到经常出诊会经过的河畔,再到城门口。他每次回头,她就在那里对他挥挥手,和他相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向回走,她就往回跑一点,他无奈地转过去,她就再跟上来一点。直到他出城,不得不转过身来对她说,“回去吧,我会回来的。”
她停了脚步,就站在那里。
看着年轻人的身影,越变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手指握着怀表,直到指尖感到有些隐隐作痛。
她会等着他回来,在N城。
【5】背叛
佐讲到这里的时候,她琥珀色的眼里泛起了淡淡的弧光。夏端以为她哭了,但她的眼眶却是干干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经过了无数的岁月,金色的表盖已经渐渐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与纯乾有这个约定,所以我一直留在N城。从那个时候开始,可从战乱、等到包围圈打开、战争结束、战后重建、繁荣……他没有回来。我不敢去其它地方,因为说不定我们会走岔。”
她抬头,看看身旁几株刚刚开始绽放的樱树,“这些树是我们一起种下的。战死的士兵带着来自他们家乡的树种。即便是敌人,这也是他最后的留念。我们就就将它种在了这里。”
“这些年来,城市越建越大,人也都不认识彼此。只要不与任何人发生联系,我就可以一直隐藏下去。”她顿了顿,又抬起眼,“但却和你有了交集。你拉了一手动听的小提琴,和纯乾一样。他也喜欢音乐,他也会拉小提琴,虽然或许没有你拉得那么好。但你们拉动弓的姿势真很像。”
这漫长的故事,好像一瞬就讲完了。可过了好一会,夏端那边依然没有声音,他的脸色苍白,就好象站着都有些勉强。佐苦笑了一下,夏端似乎相信她的故事,她应该感到开心,但看到他这样震惊的样子,心里却还是会有几分失落。
“所以,请你帮帮我们。告诉我,纯乾在哪里。”
夏端沉默着,仿佛思考着什么。而这沉默仿佛在佐证他了解什么。佐屏息不敢多说,就让这静默延续了下去。就这样过了好久,夏端抬起了眼,
然后他抬起眼,“你真的想知道吗?知道后,你不会后悔吗?”
佐一怔,随即移开视线,有些不安地说,“或许他当时离开N城变没有逃出去,或许他已经去世所以无法过来……”最终她坚定的眼神,抬起头来,“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说吧。”
夏端低下头,良久,他缓缓地说,“宣家的嫡系每一代的名字中字都有族谱可循。纯是我祖父那一辈的中字。而纯乾……正是我的祖父。他在战时回国,在家族内掀起轩然大波,却平安活到了古稀,数年前才去世。他早前一直住在北部的本家,因此从未回到N城居住。”
佐愣在那里。
似乎听不懂夏端的话。那一刹,这名外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女,仿佛被夏端的那短短几句话击毁了。她面容上的活力、红润、期待在一瞬间骤然褪去,就好象十二月的大雪骤然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她眼中的光芒熄灭了,随即就好像在那一秒老去了。
“纯乾没有死。他平安地去了S城,平安地结婚、生子、寿终正寝,但他一直没有回到N城。“
他们有这样一个约定,支撑着她漫长生命的约定。但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地遵守。
她捂住面孔,蹲了下去。她颤抖着,起初好像秋风下瑟瑟发抖的小树,紧接着,变为了狂风怒吼下的海浪一般。她猛地抬起头,纤细的双手狠狠地捏住了夏端的脖子,她的眼里满溢出了接近血红的光芒,她张开嘴,露出微微尖锐的獠牙。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声音就好象从地狱之中涌现上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