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XIV(第8/12页)

  四月一怔,才感到自己刚才在说着一番一厢情愿的话语。他于是板起脸来,可眼里还是满满的柔和,“我答应过你,会先送你回去阡泥城。”

  “我先陪你找百里予安。”说到这里,佐站起了身来,抢先向前走去,“休息可以等到晚上,白天的时间很宝贵。”

  还有两天的时间,明天天亮的时候再见不到百里予安,虽然双方都没有完成承诺,但因为佐立约在先,她会被判定为输家。这都是因为Q耽误了两人的时间。佐想让这份愤怒支配她,成为她的动力,快速胜得七日约,回到地狱,向Q复仇。可是胜了七日约,就意味着四月的死亡。四月是天界加护之人,他一死必然会去天界,就算最差,也会直接转世。佐身为死神,与他自然不会再见,即使再见,必然也是站立在死神约定的两端,持有水火不容的对立立场。

  在那一刻,心脏又紧紧缩了起来。

  佐扶住自己的胸口,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心在脏砰砰的跳动。

  究竟是对是否能够取胜这件事感到不安,还是对永恒的分离这件事感到痛苦。答案虽然明了,但佐不明白。

  四月牵着吹雪从后面赶上来,“怎么了?”

  佐连忙放下手,脸上故作镇定,深琥珀色的眼里发出淡淡的冷光,但心情总也无法平复,她的回复不由显得格外淡漠,“没什么,我们快走。”

  “等等!”就在此时,四月将她从后面一把拉住。佐被力气拽得靠到了四月身上,四月的温度比她高,佐好像触电一样本能地弹开了他。

  “怎、怎么了?”

  “那个方向是沙丘的背风坡,我们稍微绕一点过去。”

  佐僵硬地点点头,按照四月说的转向了另一侧,但还是不回头,也不与四月搭话。两人的样子与前几日比起来似乎不同了。四月几次想和佐说些什么,佐却总好像怕什么一般,不是支支吾吾地敷衍,就是索性装没有听到。

  第六日,对百里予安的搜索又是没有结果。

  晚上二人扎营准备休息之时,佐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盯着篝火发呆。四月将行囊整理好,又安置好吹雪,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在了佐的身边。他的肩膀碰到了佐的肩膀,佐下意识地向另一侧稍微躲了躲。

  四月一怔,随即叉开了话题,“佐,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呢?”

  “啊?什么?”

  “你的家乡,阡泥城。”

  阡泥城……佐在过去千百个纪元里还真的没有去过阡泥城!她于是侧头,“你去过吗?”

  “没有,所以想问问你。”

  听到四月的回复,佐放心了,她说。“哦,阡泥城啊,入口的地方有一片光线很差的森林,门口有三只猛兽狮子、豹子和狼,别看它们凶恶,但不管它们说……吼的有多厉害,你不理睬它们就没事了。阡泥城里面也很大,先是一条宽广的河流,河岸种满了长相有些诡异的花,之后分为大约十几个环,每个环里都住了不同的人。最中心的地方又是很宁静的花园,我们的主人就住在那里。但总而言之,那里是个很无聊的地方,每个人都生活得不太开心,所以我才总想着出来。”

  四月静静地听着佐没有表情地讲着,遂好奇问道,“阡泥城在沙漠之中,也会有森林和大河吗?”

  佐一怔,然后说,“那里可是个神奇的地方。”

  “既然那里生活得不快乐,为什么不考虑搬到别的地方,比如中原?”

  “南方总比北方温暖很多,但苹果到了南方却又小又涩,然而在干冷之地则是圆润脆甜。不管那里有多么令人沮丧,有些人总是要生活在某个地方。”Z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面孔苍白,眼生冰冷,夜晚沙漠的风吹起她褐色的头发,她看着稍远处无尽的黑暗,似乎感到了与四月的分离。这些话与其在对四月说,不如是在对自己说。她突然感到,或许Q与她的赌注,就是地狱之君为她安排的“试炼”。就算是输了,只要她还想以前一样冷如冰刃,硬如磐石,她还是可以执行任务,成为最强大的死神。

  但佐知道,自己在动摇,内心在渐渐溃散,就如山崩地裂,于是她的语调显得格外坚定,坚定到冰冷,“不管要面对什么,我必须回到那里。”

  四月没有再接话,他默默地看着佐,半晌只是吐出三个干巴巴的字,“休息吧。”

  他们用厚毯卷起自己,席地而眠。吹雪在不远处已经舒服地睡着了,佐盯着星空,思忖着明天会找到或不会找到百里予安的种种可能性。而四月对着篝火,看着它缓缓燃烧直到火星殆尽。夜晚的沙漠就像地狱之中的该隐环一样冰冷。

  二人一夜未眠,却也一夜无话。

  第七日的阳光,如约而至。

  太阳尚未攀升至正顶,宽广无垠的金色沙漠之上,出现了蜃景。

  一座崭新的砖城平地而起,砖城上飘着色彩丰富的旗子,城池结构更是错落有致,绿色的枝桠探出城墙随着微风轻舞,看着它们几乎能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

  四月和佐一同看着这如幻的城市,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四月如水,可此时水面却掀起了阵阵波纹,他的声调微微扬起,“佐,我们到了。”

  而佐此时却面如死灰。

  若今日没有找到百里予安,四月走他的阳关大道,她以失败告终重返地狱,二人天人永隔,永生不能见,佐却也不欠四月什么。可到了百里予安,四月因佐而死,重返天界,二人仍然再不能见面,佐却无法接受自己害死四月。

  她不希望四月死。

  他温润如玉,淡漠如水,她却想看他再牵着那匹傲娇的马,行走四方,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步大漠孤烟万里,逆凌波行船千寻。只要他停下来时,能想起西域曾见的引路人,她便十分满足。想到这里,佐觉得羞耻,而同时,她又觉得幸福。

  太多复杂的情绪冲进脑海,佐伸手拉住四月的袖子,轻轻地说,“明天,再去百里予安可好?”

  四月回头,逆着强光,他清秀的相貌却看起来十分温和,“明天百里予安可还出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