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7页)
那菊生趴在炕上,瞪着两眼瞅着她妈妈,很是吃惊,停住不动。
“看看,孩子已把妈忘了。”母亲笑着说,也伸着手叫,“来吧,跟姥姥。”
菊生很快爬到姥姥怀里,偎得挺紧。娟子上去把她夺过来,抱起亲着说:
“你真把妈忘啦,我的宝宝哇!”
母亲看着由衷地笑了。娟子接着对母亲说:
“妈,我那剪掉的辫子还在吗?”
“咦,也没扫荡,你还找它干么呀?”
“妈,我要看大姨去啦!”
“什么?你要进道水?!”母亲惊叫起来。
“是的,妈……”娟子把要进去侦察的事告诉给母亲。又催促:“妈,快点给我找出来,帮俺搞搞,就要走呀!”
母亲怔了一会儿,就去从柜子里把那束长头发和发髻网拿出来,帮女儿向头上卷着发髻。她的手在动着,心里也紧张地动着,发髻卷好,心里的主意也拿定了。
“娟子,我和你一块去!”母亲坚定地说道。
娟子转回身,吃惊地看着母亲,说:
“妈,这怎么行?你……”
“我倒行。你去找你姨我可不放心!”母亲非常担心地看着女儿的脸,“你是小时去的,路也不熟,她们家和咱是两路人,你忽地冒进去,知道是凶是吉?再说你们年轻轻的,鬼子最注意。那孔江子怎么靠得住?”
“妈,区长德松哥还有军队上的特工科长,今天都来到咱村,他俩已经把孔江子说服了,办法我们也定好了,一般是不会有大事。不过你说的也有些理。不,妈!你不能去,你身子……”
“唉,又说我有病啦!”母亲有些不耐烦地插断女儿的话,“我又不是去和鬼子动刀舞枪,我把你送到你姨家,给你们听着点风声,还不好吗?再说我也真想看看那苦命的老姐啊!”
娟子看着母亲,有些踌躇,但马上摇摇头,说:
“妈,这是到鬼子心上去割肉,万一……”
“咳,我不为是险事,还不陪你去啦!”
“可是我弟妹和菊生谁管?”
“这,也不用愁。”母亲听女儿的话已是最后的阻拦理由了,心里舒口气,“秀子、德刚不小了,你爹在家,还怕没饭吃?菊生是离不开我的,就抱俺孩子走走姨姥家吧。来,菊生!愿去不?”
娟子被说动了心,她把孩子递给母亲,说:
“妈,你去是牢靠得多。等我去找德松哥和特工科长商量商量看。”
母亲兴奋地说:
“那你快去。把他俩拖来吃顿包子吧!”
“……那次扫荡,在王官庄时,我得到太君许可后,带着六个弟兄押着一大车物品先出发了。不料走出十几里地,正走在山里的路上,被土八路打了埋伏。结果有的被打死了,我和两个弟兄被土八路抓去。幸亏我地理熟,半夜里瞅空子逃出来,躲到我表弟家里。共匪到处抓我,把我家里的人都杀光了!搜得很严,我老想回来也没机会,直到今天我和表弟装成做买卖的,才算逃出他们的手来。唉!真不幸,怨我没本领,没能救出那两个弟兄。唉,共匪对我们这些人真歹毒,我那六七十岁的老娘和四五岁的孩子也没逃出他们的毒手,老婆也被逼着另改嫁了!我没路可走,我孔江子非跟他们干到底不可!我表弟也跟我来找点事做,为皇军效劳。还望太君和翻译官恩典!”
庞文阴沉地眯缝着那只没瞎的右眼,狡黠地听完孔江子的告白,扫视德松一眼,刷地抽出指挥刀,照孔江子砍去:
“八格牙路!大大的坏了……”
孔江子的脸一霎变成纸,但一想起庞文平日的作为……马上又恢复原状,气急地叫道:
“太君的杀吧!我孔江子死了也高兴!怕死我也不回来自投!”
庞文的刀,贴着孔江子的耳边嗖的一声闪过。他把刀收了,狂笑着说:
“大大的好!英武的有……”接着用日语咕噜一阵。
杨胖子翻译官说:
“孔队长,别生气。太君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是吓一吓你的。他说很佩服你的精神。你的表弟可以留下来做点事。”
“嘿,夸奖啦!”孔江子恭维地说,“今后还多蒙翻译官关照。嘿!小弟还带些礼物给太君和翻译官你。不客气,小意思……”
庞文和杨翻译官见大车上有一麻袋洋梨,好多瓶烧酒,还有情妇最喜欢的花花绿绿绸缎,满脸都笑裂成纹。庞文点头说:
“大大的好,能干的有!”
孔江子和德松心里,像块石头落了地。
从此,敌人的伙房里,多了一个很卖力气的伙夫……
道水城可真坚固。高大的城墙,上面有密密层层的铁蒺藜,外面有三丈宽四丈深的围城壕。堑壕里面栽着尖利的木楔子,靠城墙根儿还有地雷。城里各街头巷口,都修满工事。各处的明暗火力点,互相照应,覆盖全城。坚固的炮楼子,像树林似的,矗立在半空中。
这就是敌人号称“固若金汤”的道水城。
希特勒的垮台,使敌人惊恐万状。解放区的军民展开的强大春季攻势,步步压到敌人的头上。为了防守,敌人撤退了小据点的兵力,又从牟平调来一中队鬼子,加上原来的一分队鬼子和一大队伪军,集中兵力防守道水城。庞文住在西北角上的大碉堡里,督战指挥。
现在敌人平时不敢露头,偶尔出来,也是在附近抢些东西糟蹋一下,就慌忙逃回,关上坚固的铁城门,放几道岗守护着。没有庞文签署的通行证,老百姓很难进去。
黄昏了。西城门口四个站岗的伪军,没精打采、懒洋洋地立着,像被霜打过的黄瓜似的,耷拉着歪戴帽子的脑袋。他们看到走来两个女人,才提起精神,大声喝道:
“干什么的?”
“啊,老总!俺们是走亲戚的呀!”女人中一个年老的急忙答道。
“她是谁?”伪军问那抱孩子的媳妇。
“那是我的儿媳妇,俺是一家人呢。”年老的女人从容地回答。
“走亲戚?”伪军翻眼横扫着她们,又问:“有通行证吗?”
“什么通行证?俺们刚出门,可不懂这个呀。”那媳妇羞涩地答道。
“没有通行证就休想进去!”伪军说道,眼睛瞪着那年老女人胳膊上挽的盖着红包袱的竹篮子。
“老总,你不让俺们过去可怎么好?天快黑啦!俺是到孩子他姨家去呀!听说他姨家和你们的长官还好着哩。”
“胡说!”一个伪军喝道。但那带班的班长却留神地问:
“你说的谁家?和谁相好?”
年老的女人赶忙回答:
“俺孩子的姨家是财主,就是开丝坊的葛琏呀!前儿听说俺那外甥女跟上你们的翻译官啦,你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