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6/7页)
伪军们有些吃惊地互相对看一下。那班长又说:
“是有这么回事。放你们进去倒可以,不过我们要搜搜你们带的东西。”
“那多谢老总啦!快看看吧,我这篮子里是些好吃的,有熟鸡蛋,烙饼……”那年老的女人忙掀开篮子送上前:“哎,你们就吃点吧!给我留一些就行啦……”
伪军们倒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喂,我们还要搜搜这媳妇的身上。”那伪军班长命令着。
年老的女人猛一怔,忙说:
“好老总,她身上什么也没带……”
那媳妇却并不害怕,把用被单子包着的孩子往年老女人的怀里一放,说:
“妈,你好好抱着孩子。就让人家搜吧。”
那年老的女人吃惊地看着她,抱紧孩子。她见她的外衣被脱掉,几乎要扑上去……可是伪军们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放过她们了。
母女俩进了城门,母亲才擦一把额上的冷汗,悄声说:
“娟子,你把枪放哪去了?可把妈吓死啦!”
娟子看母亲余惊未消的样子,笑着轻声说:
“妈,是你拿的呀!”
“我?我什么时候拿的?”
“我就在他们眼前交给你的呀!”
母亲向包孩子的被单子里一摸,果然有一个硬东西,长叹一声说:
“你这孩子,也不早对妈说一声。看把我吓的。唉!”
“妈,靠墙根儿走!”娟子把母亲向旁一拉。
不远处噗噗一阵响,只见一辆三轮摩托车飞驶过来。上面坐着一个身穿黑便衣腰插手枪的人,凶恶地瞪着一双鸡蛋大的眼睛,向行人扫视着。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有几个挑着菜担的小贩,和几辆拉大粪的木头车。卖零碎东西的摊贩,摇晃着货郎铃,发出当啷当啷报丧般的声音。
那辆摩托车猛冲过来,路上摊摊的臭水溅了人们一身。摩托车擦着大粪车驰过,拉车的老人被撞倒。那穿便衣插手枪的人跳下来,抡起枪带就抽打那老人,一面骂道:
“你这老家伙!眼睛长腚里去啦!砸烂你的骨头……”
开车的人叫说:
“郝队长,算了吧!打死他少个拉粪的。咱走咱的……”
母亲看着不由得浑身一颤,这才觉得走进了阎王殿一般的世界,到处阴沉得可怕!她拉了一下女儿,悄声说:
“娟子,从这小胡同过去。”
母女俩打量一会儿前面的一片青森的瓦房,听听里面的动静。母亲吩咐娟子抱着孩子闪到一边,就轻轻敲敲门。
不多会儿,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子瘦小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母亲看着看着,一腿跨过门槛,禁不住颤声叫道:
“姐!姐姐……”
她再说不下去,抱着她呜咽起来。
那老女人惊怔一霎,也抱住母亲,大哭道:
“啊!妹子!是你……”
娟子听到哭声,忙走进门里,回身把门闩上。看着母亲和姨姨在抱头痛哭,也忍不住心酸,流下眼泪。她忙叫道:
“妈,你清醒些!这地方不能……”
母亲一听,立刻松手,擦着泪水道:
“姐,这是你那外甥女,娟子!”
“啊!娟子!都有孩子啦……”她抚着娟子的脸,又哭泣着说:
“哪阵风把你娘儿俩吹来啦?你们把我忘了……啊!多少年哪……哦,快到屋去……”
姨姨拉着妹妹和外甥女,哭起来没有头。母亲和娟子也很伤心,极力安慰她。忽然,这个衰弱的老人似乎想起什么,惊诧地看着她母女惶恐地说:
“啊,妹子!听说你们家都当八路,你上次差点被人打死。我那时真心疼死啦!妹子,你怎么敢领孩子到这来?我老了,不用你们来看啊!为我坏了你们……”
母亲和娟子说了很多宽慰话,才使吓坏了的老人平静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娟子放下碗筷,对表兄和表嫂严肃地说:
“咱们两家有几年没走动,我和妈特地冒生命危险来看我姨和你们。你们都知道,咱是八路军的人。可先得说明白,谁要走了信,坏了我们,那时你们不管亲戚,咱也顾不得了!”
“孩子,别说这些啦!”姨姨哭着说,“这些孩子都规矩,就是你那不正经的表姐……唉,她原也是个懂事的闺女,就是架不住坏人的引逗。我也心疼着她啊!”
母亲一面喂菊生吃饭,一面说:
“把话说头里也好,省得过后难收拾。我早也知道这几个孩子都老实,是人也向着自家呀!”
“姨说得对。”娟子的表哥是个忠厚的人,老实地说,“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
表嫂是个精明好心肠的女人,很会亲近人,嘴很甜。
“姨姨,把孩子给俺喂吧,你好吃饭。”她从母亲手中接过菊生,又对娟子说:
“好妹妹,你就和姨姨放心多住几天吧,咱们是谁和谁呀!”
娟子和母亲晚上和姨姨在一条炕上睡。母亲睡觉最警醒,一会儿给菊生喂喂奶,一会儿到院子里听听动静……
第二天上午,德松来了。他把那边的情况告诉给娟子。孔江子在特务队当副队长,他是伙夫;敌人的情报很快可以弄到;只是庞文的大印被杨翻译官带着,收得挺严,很难到手。他嘱咐娟子行动时多加小心,就走了。
娟子向姨姨讲了好多抗日的事和革命的道理,把目前的形势向她宣传。母亲在一旁也劝说着,把自己的身经事情告诉老姐。这个衰弱无能的老女人,总是叹息和哭泣。最后娟子叫她悄悄去碉堡里把女儿找来时,她很快答应了。
母亲抱着孩子把老姐送出门,又嘱咐一番,就把门关上,走进外甥媳妇的屋里。
娟子把炕上整理一下,将手枪揣进袖筒,趴在窗户台上,向院子里望着。
没多会,门开了。一个伪军背着枪,一手提着包袱进了门。后面跟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女人。
娟子浑身一震,心想一定是姨姨说漏了信。她马上把枪顶上火,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院子,耳朵机灵得能听见绣花针的落地声。
“太太,我回啦。”伪军卑恭地说,想把包袱给那女人。
“呀,你这懒虫!给我拿到屋里去!”银铃一般傲慢的女人声。
娟子的姨姨慌忙从门外赶进来,一把接过包袱,说:
“行啦,行啦!这么点东西还要人家拿。我早不让你叫人家来,你可不听。唉,成了横草不拿成竖草的人啦……”她把伪军打发走,接着插上门。
娟子舒口气,擦擦额上的细汗,又把枪上了保险,放在炕上。两眼打量着很漂亮爱风流的表姐。
婵子很瘦,但依旧很艳丽。两只桃形的眼睛闪着水波,雪白的脸面搽着均匀的胭脂。腰很细,胸脯突出。粉红色缎子花旗袍紧绷在身上,整个身子的轮廓都显露得非常清晰,走起路来腰软得和青柳枝一般,头上的卷发也跟着摇动起来。只是由于过多的吸烟,雪白的牙齿变成黄色,纤细的小手上的指甲也被熏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