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名利乱人心(第2/5页)

赵闵堂听得心烦,翻过身去,背对着翁泉海,睁着眼假装打呼噜。

全国中医药请愿代表团此行有了成果。卫生部正式批示:中央卫生委员会之议决案,本部正在审核,将来如何实施,自当以本部正式公文为准则。至于中央卫生委员会委员人选,本部以深明公共卫生学识及具有经验者为标准,无中西医之分别也,仰即知照,此批。

主席批谕:谕据呈教育部将中医学校改为传习所,卫生部将中医院改为医室,又禁止中医参用西械西药,使中国医药事业无由进展,殊违总理保持固有智能发扬光大之遗训,应交行政院分饬各部将前项布告与命令撤销……国民政府文官处……至此,中央卫生会议之议决案不能实施,3月17日被命名为“国医节”……

请愿代表团返回上海,可谓凯旋而归。翁泉海等五个人刚下火车,军乐立即响起,齐会长、陆瘦竹、魏三味、霍春亭等百十人拥了过来,记者忙着拍照,众人握手寒暄。

齐会长问:“赵大夫,你怎么也去了?”赵闵堂神气地说:“逢国家大事,我虽体病卧床,但不能坐视不管,我强打精神,日夜兼程赶赴南京,尽微薄之力。”

葆秀从另一个车门下来,她朝翁泉海这边望了一眼后远去。不久,老沙头也下了车,低着头走了。

记者请代表合影,赵闵堂站在翁泉海身边笑着,嘴咧得最大。记者请代表讲一讲整个南京请愿的经过。

翁泉海说:“我们已经初拟了一份《全国医药请愿团报告结果》,请您在报上刊用。事情都已写清楚,无须再讲。”

赵闵堂忙走上前说:“写的能有说的生动吗?还是得讲,凡事得趁热打铁。”

记者一听,赶紧过来找赵闵堂采访。

赵闵堂眉开眼笑,口若悬河地讲起来:“我们这此去南京请愿,真是七灾八难啊!要说这南京请愿的经过,就是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可谁听你讲三天三夜啊,那咱们就捞干的来。那一日,上海车站彩旗飘,锣鼓喧天乐飞扬,万众送别满眼泪,壮士扼腕不复还……火车飞驰如闪电,代表心切忍煎熬……日夜更替金陵到,雷鸣掌声齐欢迎,彩旗当美酒,口号做佳肴,一鼓作气赶奔到卫生、教育两个部,推开国民政府的大门。呈上请愿书,松了半口气,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蒙面劫匪出现了,他瞪着眼,拿着刀,凶神恶煞的一张脸……翁大夫,好样的,他面无惧色,微微一笑,勒紧腰带,昂首挺胸,伸手抬腿,大喝一声,转眼就跑没了影儿……”

翁泉海一笑:“碰上劫匪,不跑还等什么?赵大夫,你还是讲讲自己吧。”

晚上,上海中医学会在饭店大包房宴请五位代表,接着岳小婉和几个演员要为翁泉海等五个中医代表唱戏。

齐会长讲话:“各位同仁,岳小婉小姐主动请缨,要给你们唱大戏接风洗尘。她为你们走之前壮行,回来了接风,这说明文艺界也支持我们中医中药界……”

演出开始了,岳小婉的唱腔委婉动听,听者如醉如痴。散戏后,岳小婉送翁泉海回家。俩人坐在车后座上,翁泉海低着头,闭着眼睛。

岳小婉关切地问:“翁大夫,您没事吧?其实您无须喝那么多酒。”翁泉海有些醉了,絮絮叨叨:“没事,就是头有些晕。人家满心诚意敬酒,能不喝吗?不喝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吗?岳小姐,我得感谢您啊,要是没有这件细钢丝背心,我还真就得挨上一刀,真是有惊无险啊。这件背心是好东西,我就不客气了,留下了。还有这件法国大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件好东西,他们还夸奖来着。只是往后您不要再客气了……”

岳小婉犹豫一下说:“翁大夫,我想跟您道歉。我没想到这件法国大衣会引起您夫人不悦,对不起。她已经把那件大衣还给我了。”

翁泉海似乎有点清醒了,他望着自己身上的大衣。

岳小婉继续说:“翁大夫,您夫人是个爽快人,她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挺好的。对了,她还邀请我去您家吃饭呢,还想让您的两个女儿跟我学唱戏……”

翁泉海闭上眼睛不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葆秀回到家里,晓嵘问:“妈,您这么快就回来了?”葆秀说:“回老家办点事,办完就赶紧回来了。你老沙叔呢?”晓嵘说:“您走那天,他说老家来人,陪喝酒去了。”

葆秀进厨房忙乎半天,做了一桌子菜,还有一壶酒。她坐在桌前等着翁泉海回来。已经很晚了,老沙头才搀着翁泉海从外面进来,来了提着行李箱,泉子、斧子、小铜锣跟在后面。

翁泉海浑身醉态地说:“不用搀,我能走。”俩闺女急忙从东厢房跑出来。晓杰说:“爸,我们都等您小半夜了,您去哪儿喝酒了?”

翁泉海嘟囔着说:“小孩别管大人的事,盐水鸭在箱子里,拿走。”说着摇摇晃晃地进了堂屋。他看到葆秀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酒菜,就朝葆秀笑了笑,扶着桌子坐在椅子上。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葆秀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他举起酒杯说:“来,干一杯。大家接风洗尘,盛情难却,我也不好回来。”他突然一头趴在桌上睡着了。葆秀独自把酒喝了。

小铃医一直惦记他存在师父那里的钱,那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挣来的,数目可不小。他知道师父去了南京,就想趁机把那钱拿回来,就拿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夜里,小铃医翻墙跳进师父家院内,轻手轻脚地走到正房堂屋卧室窗外,推了推窗没有推开。他走到卧室门外,轻轻推开门钻进去。师母走进来发现小铃医,俩人都被吓呆了。师母惊声尖叫。小铃医说:“师母别怕,我是小朴啊!”

师母瞪着眼说:“你要干什么?!我看你是想偷东西,你要是不说实话,我这就叫警察把你抓起来!”小铃医只好说:“那次我和师父倒卖西药的钱就由师父收起来了,他说他给我攒着,等攒够了给我买房子,可他老说就是不兑现。我这不是急了吗,就想来看看那钱还在不在。”

师母吃惊地望着小铃医问:“钱?你说的都是真的?”小铃医哭丧着脸:“师母,连我师父都怕您,我哪敢骗您啊!”

深夜,闵堂一到家就对老婆说:“夫人,这回我可露脸了,你就等着看明天的报纸吧,头版头条,那都得是我啊!”老婆笑着说:“看来你这腿是真没白跑。”

赵闵堂眉开眼笑:“这叫什么?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虽然前前后后忙活得不轻,可值啊!从今往后,全国上下,谁能不认得我赵闵堂的大名?我赵闵堂必会名留史册,千古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