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5页)

冯青波看着田丹离去,说:“好。”

另一边,铁林蹲在风里。他看着站前台阶上的田丹再次抱了抱冯青波,然后分开。冯青波往站内返回去,田丹下台阶往广场而来。马天放三人从吉普车内下来。铁林看着田丹一点点走近,明明寒风飞拂,田丹却神安气静,她走到车前,将手从手套内抽出来,并带出小手枪,抬手一枪毙了车边拎公文包的人,然后向马天放三人射击。

一时间弹雨横飞,站前人群混乱,红线连结的两只并指手套随着田丹的身体在寒风里晃荡。

铁林愣了片刻,才猫腰藏到人力车另一侧。马天放三人被击毙二人,站前广场其他的几个特务去掉伪装朝人力车包围而来。田丹凭人力车为障,封住特务往站内去的方向。

马天放狂喊:“铁林,你个窝囊废!”

铁林咬牙拔出自已的枪。为躲避新加入枪战的特务,人力车被田丹抬起转了个方向。一时间,铁林与田丹正好处在了人力车同一侧。铁林枪举了一半,田丹的枪口已经对着铁林扣下了扳机。铁林闭上眼,田丹枪里没子弹了,铁林还闭着眼,田丹夺过他手中的枪。

铁林无法逃离,只好紧挨着田丹朝同事们大喊:“我在这儿呢!不是要活的吗!”

人群混乱,军警往站外枪响的方向跑。冯青波在站里寻找田怀中。

田怀中自已从后赶上冯青波:“我在这里,青波……”冯青波回身拉着田怀中往僻静处去。

田丹枪中的子弹再次射尽。蹲着的铁林抬眼看着田丹说:“投降吧,我也没子弹了。”田丹捞过死人的公文包,果然从里面掏出一只手枪。铁林一咬牙,猫腰滚开人力车,往高台阶上跑。田丹急了,直起身子追向铁林,子弹落在铁林周身,他连滚带爬地跑得更快了。田丹凭借自然物阻挡往站内撤,马天放带领剩余的特务跟着田丹。

田怀中从厕所隔间出来,正遇上冯青波,急切地问:“外面怎么打起来了,丹丹呢?”

冯青波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暖水袋掉到了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说:“田先生,革命如果成功我就娶丹丹为妻。”

田怀中似乎明白了一切,问:“你的革命,还是丹丹的革命?”

“信仰不同路不同,但最后还是会大一统的。”

“大一统也是中国共产党和全国劳苦大众的大一统。”

冯青波左手执刀,刺入田怀中的胸腹,说:“你们不该来,傅司令不能见到你。”

“你一直是保密局的人?”

冯青波又刺了田怀中一下,说:“1945年我以为可以恢复身份了,可上面叫我继续做中共。”

“丹丹那么喜欢你……”田怀中的身体渐渐滑倒,眼神却依旧犀利。

冯青波拔出匕首,田怀中彻底倒下,冯青波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也爱她,懂不懂?”

冯青波没有看田怀中,是害怕,还是愧疚?说不清,似乎倒下的不是田怀中,而是田丹,会有这么一天吗?冯青波把这种想法生生压了下来,没了爱,也就没了顾虑,自己仍旧是把刀子。每次冯青波把自己当成一把刀子的时候,内心就有种笃定。这种笃定是田丹从未有过的,这也是冯青波最初吸引田丹的地方。只是,田丹不知道这份笃定的真相和代价。

穿着车夫坎肩的铁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洗手间的,风从外面刮来,裹挟着恐惧不停地在铁林周身打转,铁林被吓得声音都转了调:“别动!”

冯青波带着一种安然,说:“几处的?”

“国民政府国防部二厅保密局北平站行动处四组,铁林……”

“过来。”

铁林犹豫着凑近。

外面的特务只剩马天放一人了,军警车循着枪声呼啸而来。马天放高喊:“保密局二处行动,包围女共党!”田丹枪中已无子弹。马天放往站内跑去。军警们心有余悸地看着站前七八个特务的尸体,广场下又开来几辆军警车。先到的军警接近田丹,提着手铐,田丹站着不动。一个军警接近田丹,张臂去抱。田丹往后让了一步,军警再次扑上去,被田丹干净利落地反关节旋倒。军警团团围着田丹,双方僵着。田丹裹紧围巾,将两只手伸入并指手套,她靠近那个被自己旋倒的军警并抽出他身上的手铐,在众人的目光中给自己戴上。手铐冰凉,可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已经计算到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与自己同来的父亲。

角落里,冯青波看着惊魂未定的铁林问:“抓捕是你负责?”

铁林接近冯青波说:“组长负责。”

冯青波将匕首递过去:“你没见过我。”

恐惧源自未知,未知的人,未知的后果,当这一切一齐向铁林砸过来时,他接不住,恐惧转为了一股怒气:“你是谁啊?”

“聪明一点儿以后你就是组长了。”

铁林接过匕首,还没捋清楚当组长和匕首的关系。

“外面那个女的要留着。”说完,冯青波拣起地上的红色暖水袋,转到僻静之处。铁林握着匕首蹲在田怀中身边。

田怀中奄奄一息地说:“没用的,还有人会来……”

铁林看着田怀中,听不清他说些什么,问:“谁啊?啥时候来?”

马天放提枪过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走到近前,探田怀中的鼻息,人已经咽气了。他冲着铁林说:“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弄死?”

铁林迅速转换了心态,牛气哄哄地慢慢直起身子,手里握着滴着血的匕首说:“没跟我说。”

“还要单独跟你说吗?”

“一共十个人,单独说也不费事。”

“你给我站这儿别动。”

铁林看看田怀中,又看看自己沾血的手。血液的味道让他振奋,他不再恐惧,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了。这是另一种未来,狠一点,再狠一点,未来都是争出来的。

马天放从厕所跑到广场,亲眼看着田丹被军警弄上了车。两辆警车开走,马天放在车后面追着喊:“哎哎!保密局要抓的人,谁让你们带走的……”警车绝尘而去,只留给马天放一鼻子灰。

囚车内,田丹挨着窗。太阳照耀着灰色的北平,高大的城楼在阳光里静默着。光线一棱棱在田丹脸上划过,她的目光被高耸的前门箭楼牵动,一群鸽子绕着箭楼翔舞。田丹像一个来旅游的外地女孩儿,像一粒对什么都好奇的浮尘。她甚至有心情从大衣兜里掏出两个在车上没吃完的橘子,慢吞吞地剥开皮,小口吃着。田丹看着移动的北平,红色的并指手套被冰冷的手铐箍着,她在迅速让自己爱上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