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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里克也不会对此守口如瓶;麻烦在于,李对恐吓和贿赂这两样东西的熟悉程度,是杜戈尔无法想象的。也许他可以把塞德里克捆起来,为他和阿曼达逃回伦敦做两个默默无闻的人争取时间……

手电筒的光暗了一下,随即又亮了起来。如果现在就没电了,那块电池一定是假货……他飞快地想了一下:最好让塞德里克动起来,趁电池还有电的时候把他处理掉。

“起来,塞德里克。该走两步了。”

“去哪儿?”显然,对方的哀诉里带着粗野。塞德里克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左看看,右瞧瞧。

“我想参观一下房子,包括地下室。”这种房子肯定有地下室。也许能找个地方把塞德里克锁起来。他不会出事的。从伦敦打一个匿名电话到当地警察局,或者由李出面,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把他救出来。

塞德里克用手支着燃气炉,慢慢站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外套叮当作响,杜戈尔意识到,他宽大的口袋里装着一个瓶子。

“这些门通向哪儿?”杜戈尔用手电筒指着那些门。

“那扇门,”塞德里克的大拇指猛地指向最远端的那扇门,门在他身后,那面墙上还有雅家炉和窗户,“通向后门。是一个小房间,有一个水槽,还有一个马桶。”他停顿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抹鼻子。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动作竟带有轻蔑的意味。“那边的那个,”他指的是杜戈尔右边,挨着梳妆台的那扇门,“通向地下室。”

“好,”杜戈尔严肃地说,“我们先去地下室。”

塞德里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臂交叉在胸前,犹如一个试图为自己取暖的漫画人物。

杜戈尔开始不耐烦了,他生气地跺着脚。“快点!我可没有一晚上的时间陪你。快走。”

“那边的另一扇门,先生——”塞德里克的手指越过杜戈尔的左肩。

“哪儿?”杜戈尔半转过身。这时,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动作,于是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那个东西一下子重重地落在他的右肩上,一声痛苦的呻吟撕裂了他的喉咙。

现在,手电筒的光对着地板,幸运的是,这一击并没有让手电筒脱手。借着手电光,杜戈尔朦朦胧胧地看见塞德里克又抬起了胳膊。他躲闪到一边,把那个给他勇气和信心的结实的大餐桌摆在屋子中央,他自己和塞德里克之间。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他把塞德里克归类为上了年纪的酒鬼;他没明白,这个男人是靠机智糊口的,很有可能是严酷生活中的幸存者,经历过几十次类似的战斗。

可是,杜戈尔还有手电筒。他照了一下塞德里克的脸,后者身上发生的转变令他震惊。那只小麻雀突然变成了一只猛禽。这个小个子男人的脑袋从大衣领子里钻出来,向前戳着。他的鼻子像喙一样探向杜戈尔,嘴唇向后咧开,发出一阵无声的号叫,露出一排食肉的黄板牙。他那两只离得很近的小圆眼睛闪闪发光。

他右手攥着那个差几英寸就打到杜戈尔脑袋的雪利酒瓶,左手放在外套口袋里,杜戈尔眼看着他从里面掏出一把木柄的餐刀,六英寸长的刀刃磨得锃光瓦亮,刀尖上还顶着一个木塞子。

塞德里克用牙齿紧紧咬住那个木塞,把刀从里面拔出来,接着把木塞吐在地上。他把刀刃放在脸上,深情地在胡子楂上磨来蹭去。杜戈尔听到刺耳的摩擦声。

“小家伙,现在你想转变态度吗?”

他开始绕着桌子转圈,手里稳稳地端着那个凶器。

杜戈尔侧着身离他远了一些。片刻间,塞德里克就能站在他和他唯一的逃生之路——那扇绿色的台面呢门和餐厅的窗户——中间。如果他能拖延塞德里克的时间……

“啪”的一声,他又关掉手电筒,接着不顾一切地将那张死沉的桌子推向流浪汉。瘀青的肩膀在发出抗议,但是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桌子滑过石板地,猛地顶住塞德里克的身体。

杜戈尔跳向餐桌,然后瞬间越过桌子,塞德里克在桌子后面挣扎。杜戈尔的心里生出一种转瞬即逝的满足感,因为他想到,塞德里克的眼睛只冒了几分钟的光,其实他比自己还不擅长夜间行动。他疯狂地摸索着门把手。

这种拖延几乎是致命的。他突然意识到,或者记起来,门上没有把手,这种门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让端着托盘的仆人可以从各个方向用肩膀顶开门。塞德里克向他猛撞过来。酒瓶劈头盖脸地砸下,杜戈尔感觉到酒瓶经过时的风声,可是摇摆的弧度太小,不会给他造成任何伤害。接着杜戈尔听见铁器刮擦石头的声音,刀碰到了墙。

他朝攻击者的方向半转过身,抬起右膝盖,向黑暗中猛地磕了过去。碰到了,塞德里克发出尖叫。从声音上判断,他的嘴离杜戈尔的耳朵只有几英寸远。

杜戈尔的腿落下时被塞德里克紧紧抓住,仿佛这是一条救生索。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酒瓶碎了,过道有限的空间里充满了浓浓的雪利酒味。

有那么噩梦般的几秒钟,他们的身体纠缠着乱窜乱跳,扭动着,撕挠着,用胳膊肘互击。杜戈尔被粗暴地推到墙上,可是他成功地将粗糙的墙面当成发射台,冲着对手参差不齐的呼吸声胡乱跳去。奇迹发生了,他发现自己在上面——塞德里克的小身子钉在地板上,正用下流的字眼骂他。

杜戈尔用右手压住塞德里克的左胳膊,希望这条胳膊的末端就是那把刀。杜戈尔有力的手慢慢移向塞德里克的手腕。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转动着,向他厚厚的大衣里钻。震惊之下,他意识到一定是酒瓶头,这是在酒馆打架时最常用的武器。他用左胳膊肘把它推开,塞德里克的手突然不动了。

他的右手已经够到了塞德里克的左手。杜戈尔弯起手指,攥住塞德里克那只握刀的手,并开始挤压它。塞德里克的小手攥紧刀柄。有那么一秒钟,杜戈尔的强压和塞德里克的反抗获得了紧张而脆弱的中国摔跤式平衡。

杜戈尔微微松开了手。塞德里克的胳膊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塞德里克尖叫着,仿佛他知道肌肉暂时失去运动的方向会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塞德里克向杜戈尔的方向蠕动,疯狂地想要拾起那把武器。杜戈尔的手腕突然挤在塞德里克和地板中间。一阵刺痛烧灼他的胳膊,他松开了那把刀。

塞德里克猛地一动。杜戈尔滚到一边,离开致命的刀尖。在他做这个动作时,塞德里克又尖叫起来:一开始这个声音高八度,而后渐渐降低音高,减小音量,变成了一声呜咽。

最后从他的脸部传来轻微的吐出水泡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