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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迷你库珀再次加速时,杜戈尔激动地喊道。这句话突然被打断了,因为阿曼达来了一个能让驾驶教练都少活几个月的紧急停车。

“大门。”她言简意赅地说。

在明白她在说什么之前,杜戈尔已经下了车。道路轻柔地转向,离开了堤岸,留下一片洼地横在二者之间。一扇拉着铁丝网、竖着五根铁杆的大门将道路和干涸的深沟隔开。

他推开大门,阿曼达将迷你库珀车歪歪扭扭地从那个缺口开进去。大门的左边贴了一则告示,上面写着:大乌斯河管理处——凡闯入者必遭起诉。当他猫下腰从迷你库珀车旁边钻进去时,他不安地意识到,在这条路上开车的司机如果观察力敏锐的话,还是能看到这辆车的,他多么希望在法院里获得相对的人身安全。

几秒钟后,那辆黑色的车突然拐过来。杜戈尔不再害怕了,反而觉得自己很蠢。

这不是那辆兰吉雅,而是一辆老掉牙的莫里斯旅行车,开车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女人。她烫了一脑袋鬈发,好像戴了一顶德国钢盔。一道金属网将车的前座和后座隔开,一群狗正在后座上打滚。

几分钟后,杜戈尔和阿曼达继续向前开。他们俩都被刚才的事吓了一跳。他知道开车的这个女人无关紧要;无论如何,她不可能看到他们,因为她正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路面。晴空万里,不必要的惊恐却突然从天而降。

我生来就不适合过这种日子,杜戈尔心想。接着,他大声说:“如果弗农·琼斯也给了李两条线索——假设《箴言》里的那句话也是一条线索(先撇开它是怎么到我们房间的这件事不谈),那么,我们就得到了四条线索中的三条。”

他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脉搏:又恢复正常了。讨论线索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安慰的学术活动。

“李现在很可能已经得到了全部四条线索。”阿曼达的语气简直令人受不了,“如果我们能把那两条线索藏好,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是啊,哎呀。”杜戈尔讨厌自己还要应付这种拐弯抹角的责备,“不过,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手头的线索吧。如果那个复印件给出了村庄的名字,‘寻找,就寻见’这句话表明确实有钻石,而那句《箴言》暗示,它们没藏在地下——钱财会自己长翅膀。关于飞向天堂这一点也许意味着,钻石被放在教堂里了——也许是在钟楼上。归根结底,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村庄里弗农·琼斯唯一了解的建筑物就是教堂。”

“哦,当然了。”阿曼达说,“那么《箴言》里的第一句引言又说明什么呢?‘你岂要定睛在虚无的钱财上吗?’也许弗农·琼斯是在告诉我们,彩虹的尽头没有金罐子。也许是李在告诫我们快点走开。”

杜戈尔凝视着窗外。他们正穿过一个没有任何特色可言的村庄,以及烂泥海中一座由了无生趣的建筑物组成的岛屿。一块路标牌上写着:查尔斯顿·帕尔瓦。杜戈尔说:“如果汉伯里对李的性格的解读是正确的,那么金罐子确实应该存在。同时,他又暗示我们,李会用一种更加……清晰的方式警告我们离开。而且,我很怀疑——”杜戈尔感觉一丝讥讽悄悄溜进他的声音里,“李用完那些卡片后,是不是还有一大摞弗农·琼斯的名片供他使用。”

阿曼达噘了一下嘴,而后放声大笑起来。她的这种表现让杜戈尔感觉温暖。“好了,威廉,我们先去看看教堂吧。”

开出几百码后,杜戈尔意识到,她的妥协和笑声同样毫无意义。热情不复存在了。昨晚,阿曼达说出了要点——他们一致决定,在回家的路上要去一趟查尔斯顿·帕尔瓦。(别那么胆小,威廉。即便你不想……我也想有钱,那个老流浪汉死了,可是我们还活着,看在上帝的分上……)

李和泰纳也活着。

“不知道查尔斯顿·帕尔瓦是不是像刚才经过的那个叫马德格雷什么什么的村庄一样空空如也,”杜戈尔说,“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马德格雷伯恩汉姆。胡说,我们俩穿得多体面啊。幸好你穿了这件粗花呢的外套。我们看起来就像常去教堂溜达的游客。”

二月份去教堂溜达?杜戈尔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声来。崭新的粗花呢大衣隔着他的衬衫都很刺人,并且剐蹭着他的大腿。

道路剧烈起伏,他们在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就来到了查尔斯顿·帕尔瓦。这个村子很小,他们一下子就开过了中心区,于是不得不折回十字路口。这里是这个村庄存在的唯一理由。路口的西北角有一家酒馆,阿曼达把车开进院子。

这个小客栈呈L型,名叫“伯恩汉姆武器”。呈不规则波浪形的房顶因为时间太久变成了绿色。小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六辆车,也包括在路上超过迷你库珀的那辆旅行车。奇怪的是这个时候竟有这么多车,更奇怪的是,杜戈尔心想,竟然还有一辆长途汽车。

这辆长途汽车很旧,起初大概是做游览车用的。最近它被漆成了很土的紫色。车的一侧刷着几个亮黄色的大字:罗辛顿理查兹——旅行的唯一方式。车内空无一人。

他们四肢僵硬地从迷你库珀车里爬出来。欢迎他们的是一阵犬吠。带头叫的是一条猎狐梗,叫声是从旅行车的后座上传出来的。车的后窗上贴着一张纸,就在那条流着口水的猎狐梗的下巴前面:“用动物做实验是凶杀。”杜戈尔念道,他想,如果那条猎狐梗有这个本事,它也能成为凶手。

马路对面是一个商店,百叶窗紧闭着,在一排高矮不齐的农舍中,这是最后也是最大的一间。伯恩汉姆武器的斜对角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小教堂。它大概是从一个土丘里,经历了一段漫长的、纯属偶然的有机生长过程后长出来的;大自然似乎已经放弃了做这个实验,只把它当成几个世纪前的一次败笔。

还有一幢建筑值得注意一下。它占据了十字路口的第四个拐角,是一幢整齐的安妮女王风格的房子,四周被没有装饰的、排列整齐严密的花坛和黑色铁栏杆守护着。这不禁让杜戈尔想起了大号的玩偶之家。

除了那几条狗,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或许所有的村民都住在由地方政府出资兴建的住宅群里,而那些房子隐藏在视线之外。

阿曼达迈步跨过停柩门[4]。杜戈尔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头发在肩膀上跳动,觉得这个村庄犹如一个演员尚未出场的舞台。

大门右边有一个布告栏。他们盯着那幅风化了的海报,去年七月,为了修复教堂的尖顶曾经举办过一场义卖会。杜戈尔抬头看着它。那场义卖会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低矮塔楼上的那个尖顶仿佛一顶印第安人的圆锥形帐篷,破破烂烂的。几块石板已经不见了,风向标弯成四十五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