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7页)
“您看那边的建筑,”他又说,“那是这世上最大的房子,叫制造大楼。还记得咱们刚走过的那边一幢楼么?那是电力大厦,里头有些东西您亲眼看到了都不敢相信。我有个朋友在里头扫地,说是里面有台机子可神奇了,叫做电报传真机。要是有人在东部寄了张图片过来,那机子可以把图片给咱们这边的人画出来,就好比是将图片拍了份电报送过来。他还说爱迪生先生发明了一样新东西,能让图片动起来。您只要盯着一个小小的箱子往里看,就会看到一个人打喷嚏的样子!还有还有,您晚上等着瞧吧,那地方会发光——保管您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景象。好像有一百万盏小灯笼点了起来,可我白天的时候仔细研究过那些东西——只是空心玻璃球,里头除了一条细线啥也没有。”
我心里觉得很神奇,因为米克指给我看的这些华楼广厦都只是临时建筑,所用的材料没比混凝纸坚固多少。待展会闭幕几个月后,这些建筑都会被拆除,里面的展品也会被移送,只有没几幢会被保存下来。园区的花园也不会被拆除,鉴于这地方在一年之前还只是一片沼泽,这几座花园可是立了大功。
我们走到了茂林岛周围的小河旁,河边上停了几艘五颜六色的贡多拉,正在运送今天的第一批客人。我抬眼向对岸望去,透过岛上层层树木,日本茶屋在远处隐约可见。
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走在人行道上,途中经过了美国政府大楼和渔业大厦。米克在渔业大厦前兴高采烈地向我描绘了一番里头正在展览的大鲨鱼的模样,他的描述活泼有趣,让我也暗暗直乐。接着,他领着我抄近路横穿了危地马拉馆和厄瓜多尔馆前的草坪,我不得不踮起脚尖跟在他后头小步走,免得鞋子陷进潮湿的泥里。
我的右脚跟已经被磨起了一个水泡,有些怀疑米克口中“最好的路线”并不是通往大道的直线路径。摩天轮就在远处矗立着,而我们却似乎径直走过了理当转弯的地方。
“您说得对,”当我向米克指了指摩天轮的位置时,他答道,“但我保管您不想去那儿的方便室,那地方可不适合淑女们。上回伦敦来的几位女士们一个劲地夸艺术宫的方便室。艺术宫就快到了,就是旁边这幢。她们说那是她们用过的最整洁的方便室。”
“可是我是要你去,呃,‘方便室’,让你清理一下自己啊。我现在可没那个需要。”一想到要穿着这身打扮上洗手间我就不寒而栗,因此我早已决定今天尽量少喝水。
“噢……对不起,”他说,“我倒是可以去大道那儿的方便室解决,那儿还不用付费,可……我还以为您是想……您也知道,有些夫人小姐她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当时有位伦敦来的小姐怎么也不肯开口,结果差点——”
“我们女记者可不会扭扭捏捏,”我对他说道,稍稍一笑,“我们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我有需要,我就会直说。”我看了一眼大楼前装饰精美的柱廊,“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不妨就进去看看。我在大厅等你。”
我们和男盥洗室前的侍应生发生了一点小摩擦。那侍应翘起长鼻子向下瞥了一眼米克的着装,要他另找别处方便。米克不肯,跟他争执了起来,最终由我靠一枚二十五分的硬币摆平了事端——这可比五美分一次的盥洗室使用费要多得多。侍应立马转变了态度,但还是紧跟着男孩进了里头,好像担心米克会偷了毛巾就跑似的。
我在一把包裹了黑色软垫的长椅上坐下,开始打量四周。大厅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雕塑作品,有大理石雕、石膏像,以及铜器等。圆形的大厅内还有一具时钟,表盘显示现在才刚过九点。虽说时间充裕,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便起身参观陈列品转移注意力。一尊男子塑像看上去颇具传奇色彩,那男人仿佛正要向袭击他的雄鹰挥拳。不远处是一尊稍小一些的铜像,铜像的名字是法文,描绘的是一个坐在河岸边的小孩。铜像对细节的刻画惟妙惟肖,我有些惊讶地注意到创作这件作品的竟是一个来自波士顿的少女,名叫西奥朵拉·爱丽丝·拉各斯。
几分钟后,米克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面孔和胳膊上的污渍还真被洗掉了不少。他的袖口湿漉漉的,虽然看得出拿自来水擦洗的痕迹,但也比之前有了明显改善。盥洗室里免费赠送的用品显然也被他好好利用了一番——米克的头发梳成了清爽的中分,还涂上了闻起来像是香柠檬油般的东西。这味道令我想起伯爵红茶的香气,进而又回忆起小时候的周末时光,我总是睡眼惺忪地坐在爸爸的腿上,爸爸则一边啜着清晨第一杯热茶,一边读报。
男孩此刻又摆出了接受检阅的站姿,我于是朝他利落地点了点头。“很体面,先生。我想你已经有资格成为我的新闻调查助手了。”
他朝我咧嘴一笑,跟着我向艺术宫的出口走去。往外走的路上,米克反常地对身边的各种雕塑和油画只字不评,显然对这一带不太熟悉。可正当我们左拐走上人行道的时候,他又抬起了头。
“凯特小姐,大道离茂林岛那么近,您怎么晓得他们会十点才到?而且他俩在猎人营地附近做啥?我之前见过那男人,看到好几次了,总从灌木丛里突然跑出来……想到最近总有小姐失踪,我差点去找警察说这事儿。可我又发现他每次都跟同一位夫人一起行动,那夫人经常来这儿参观。他俩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吗?”
我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我。“嗨,对啦,您说过别乱问问题。妈妈总说哪天我学会了管住自己嘴巴就算是真的长大咯。”
“我妈妈也跟我那么说,”我笑了起来,“我也不总是乖乖听她的话。但这话或许道理没错。”
他耸耸肩。“可爸爸说过,知识是问出来的。管住嘴巴可就学不到新知识了。总之,我看得出来您跟踪的那人是个坏家伙。他长着坏家伙的眼睛,每次走上山坡后就恶毒地瞪我。和您今天早上瞪我的眼神差不多,可我知道您那是心里害怕,不是真坏。”
“我可没有害怕。”我说。
“您肯定是害怕了,”他摆出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您头一回来这儿,还在跟踪一个坏家伙。但别怕,您现在有了最棒的向导,您会写出一篇好文章让您老板开心的,好不?”
跟一个八岁男孩争论似乎没什么意义,特别是当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事实的时候。于是我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跟上了他的脚步。
上午九点半,大道乐园内已是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园内的建筑不如主会场里的那些规模大,但设计更别致,色彩更明艳。我们走了几个街区,沿途就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复制建筑——一个早期美洲小木屋、一座爱尔兰城堡、一片亚洲风格的棚屋群,以及缩小版的土耳其清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