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七)(第4/6页)

读到《髡事指录》的这一节,刘民有的额头已是冷汗潺潺,嘴里嘀咕着“这最起码也有鸦片战争时期英国远征军的实力了吧”,再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则已是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髡贼有一物曰‘电线’以精铁制成,粗细不过一分,置丈余木杆之上,其杆施以黑油,由髡贼‘百仞水电站’引出,初只及百仞、博铺,现已广布临高,乡间土著初不识,有假髡告知:此乃电线,输电之用,人不可触,触之既死。有坊间泼皮不信其言,欲盗铁线变卖,是夜乃纠结数人缘杆而上,未料双手刚及铁线,便被电毙当场,死状甚惨,余众见此慌忙逃窜,未料木杆上之黑油沾染后极难清洗,后髡贼‘警察’倚油为记,将余下诸犯尽数拿获。吾思之,人道髡贼多有秘法,恐其已得天地造化之秘法,引天上之电为己所用矣……”

“……乖乖!连电力都有了,这科技树都爬到哪里了啊……”愕然惊骇了良久之后,刘民有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把书往下翻,看到一则关于“髡人善印书籍”的小故事:

“……吾友陈彦及有好书之癖。其读书之速甚快,寸余之书,一日可毕。每见余必曰:‘又遇书荒矣。’然自髡人叩关,彦及书荒之日几希,盖髡人售书众也。余所学无彦及之杂,亦购得经史数部,爱不释手。盖髡人书籍也,纸张之挺括,印制之精良,装订之牢稳,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虽不读,取之置案头,亦觉墨香扑鼻,心旷而神怡。唯其读法与华夏大异,乃自左至右横读之。吾初不惯,后渐习之。彦及尝谓余,华夏书籍自上而下读,望之若颔首,是之也;髡人书籍自左而右读,望之若摇首,疑之也。故我华夏数千年皆以祖法为法,髡人数百年皆以新法为法。斯虽笑语,亦有可取者……”

“……呵呵,不过是一个文字从竖排改横排的做法而已,也能给这些明朝士人想出这么多花样来,这联想能力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儿吧!”刘民有忍俊不禁地笑道,心情刚刚稍微平复了一点,却又被下一章节的标题给吓了一跳:“……什么什么?‘金庸古龙’?!老天爷!该不会连这两位大神也穿过来了吧?!!”

再仔细看去,情况似乎却并非如此:“……粤省世俗风行小说,最上为金庸古龙。此二者皆髡人首长笔名。此首长著《天龙八部》一本,言北宋时事,《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卷,言先宋之衰、蒙古之祸、朱明之兴,共一百年间事。其中多有与国史不合者,于朱洪武驱无忌、夺明教尤甚……”

看到这一幕,刘民有终于忍不住拍案大骂:“……好你个短毛贼!不光穿越之后就抄书,这倒也罢了,居然连人家的笔名都要抄,这想象力和创造力未免也太匮乏了吧!还有你们的节操又到哪里去了?”

正当刘民有拍案骂得起劲的时候,穿着官袍和大氅的陈新陈大帅,突然带着一身的风雪和海腥味闯了进来,顿时听得一头雾水,“……老刘啊,你这是在骂什么呢?莫非是哪个屯堡又有人做假账贪污不成?”

“……不是,老陈,是我刚刚弄到了一本奇书,据说是广东士人在这两年写的,里面记录了很多关于海南岛那个穿越集团的信息,其中或许有些夸张臆想之处,但已经是目前我们手里最详尽的一份资料了。”

刘民有赶忙对陈新答道,同时把手中的《髡事指录》翻开递上,“……你若是感兴趣,不妨也看看吧!”

陈新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接过这本《髡事指录》一看,却恰好翻到了“髡女善战”这一节——“……髡人军制,不设六军,而分旅团营连之属,号‘近卫’者疑似乃髡军精锐,营中掌红旗大纛者皆为髡女。或云此辈乃真髡‘元老’之螟蛉,授之以征伐秘术,最善野地浪战,当者皆北……”

……嗯,野地浪战……这个词在明朝倒也一般,可在后世却似乎可以引申出很多不同的含义啊,有敌我之间的,也有男女之间的……海南岛那票人居然如此骄奢淫逸,才到眼下就已有这许多花花肠子了吗?

正当陈大帅一脸的囧囧有神之际,刘民有却已经从炉子上提起铜壶,给他倒了杯热茶,同时很熟络地问道,“……老陈啊,你这次去登州府城盘桓了半个月,有没有什么收获?朝廷从登州调兵救援大凌河战场的公文,是不是快要下来了?孔有德、李九成和他们的那一票辽兵,表露出什么想要造反的迹象了吗?”

“……啊……朝廷暂时还没有从登州调兵的旨意,估计得等到直隶、蓟州、关宁镇的解围诸军都被建奴打垮了之后,才会想到咱们这个旮旯吧!”陈新伸手接过热茶,找了张圈椅坐下,“……至于孔有德和他那票辽东军……如今这会儿,哪里能看得出什么迹象?就算是他在原本历史上发动的那场吴桥兵变,也不是像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兵变一样蓄谋已久,而是在一路上实在被逼不过,才临时起意的……”

——事实上,对于孔有德这个在另一段历史曾经投鞑的“三顺王”,陈新其实还是有些佩服的,至少在努尔哈赤横扫辽东、军威最盛之时,这个孔有德就敢于站出来和建奴死磕,后来在东江镇毛文龙的手下,孔有德的表现也不错,好几次大捷都有他的功劳。尤其是在这个被“建奴克星”穿越者黄石大幅度改变了的时空里,作为黄石的义兄和盟友,黄石那支长生军奇迹般的辉煌战绩里,同样也有着孔有德的一抹亮色。

可惜,在朝堂上诸多内奸的合力打压之下,东江镇的任何辉煌胜利都不过是昙花一现,随着黄石被调走,毛文龙无辜被杀,东江镇反攻辽东无望,这群流落于海岛的辽民只好继续逃到登州谋生,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背井离乡的自卑情绪——根据陈新这两年收集到的情报,孔有德和他的手下在登州远远没有关宁军一样的霸气,他们除了要忍受大明军队扣饷的通病外,还要忍受登州本地人对辽东移民的敌意,这种排挤和敌意几乎是无处不在,让这些辽民不得不如同小媳妇一般谨慎,提着一百个小心应付着文官和当地的缙绅,如果这种忍耐到达临界点,最终爆发出的怒火便肯定能让这些曾经老实本分的士兵变得无比残忍……

“……不过我倒是打听到了一件事,孔有德在来到登州之后,也依旧一直跟远在福建的黄石有联络,还把黄石的信念给部将听,辽东诸将闻者无不落泪,似乎是很怀念当初那段战必胜、攻必取,破强敌于反掌,斩杀建奴如割草的快意日子……这大概是他们最光辉的一段人生了吧!”陈新想了想,又如此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