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潜流(第5/6页)
胡成很不喜欢这样的宁悦,那种疏离和客气让他火冒三丈,却又发不出来。他不明白自己对宁悦这么好,她为什么好像总跟自己保持距离?难道她知道什么?不!胡成相信以宁悦的傲气,知道这些事后,一定会和自己立即翻脸!
何宽尴尬地笑了:“其实我也是听我妈说的。”
胡子渊住院的第四天,胡成没来。宁悦去药房给胡子渊买口罩,方便他在病房的走廊里略微走动一下。看到药房里放了台体重计,上去一量,居然瘦了三斤。
宁悦微微挑眉,诧异何宽的理解。她当然知道何宽不仅未婚,还没女朋友。
而胡成则宿在田秋子那里。
何宽说:“当妈的最辛苦。小孩子生病就睡觉,啥也不知道,只有当妈的,一分一秒地熬,不容易。”
田秋子告诉他,宁悦在公司的裁员名单上。说到陈总很给自己面子,所求之事无不竭力应允时,那双细长多情的丹凤眼斜瞟了一下胡成。胡成看得很清楚,知道自己本该问一句为什么,可他现在并不关心。
“谢谢。”宁悦接过,心头有什么堵着,脱口说道:“孩子生这么多次病,这是第一次有人安慰我呢!”
“哦。是吗?”胡成应了一句,只要不让他还钱,说什么都无所谓。
一个拳头大的半圆水晶球,里面是一朵蓝色的不知名的花。花开一半,静静地安放在黑丝绒的底座上,花瓣上的金粉一闪一闪的。
他觉得有点无聊。家里有个无情无趣的妻子,眼前的情人又太过聪明。在征服这些女人之后,他发现她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优秀,那样美好,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让人索然无味。
看到这朵花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宁悦。
胡成的沉默让田秋子有点恼火,脱口说道:“陈总那笔钱,多少得给他些甜头。不然怕是放不长久。”
“哦,对了”何宽想起一件事,“这个给你。”何宽从兜里掏出一个半圆球,“我买果篮的时候看见的。他们说这是永生花,我瞅着挺漂亮,也不占地方,你随便摆在哪里,养养眼。”心里却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胡成看了田秋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行啊!你说给多少就给多少。直接找会计要就好了。”
“还好!习惯就好了。”宁悦说,“谢谢你来。”
田秋子瞬间想起自己前不久去胡成公司,会计听说要钱就一脸哭相,说现在赔得厉害,投资人的钱都快烧光了,还求着田秋子再多找些投资来!
宁悦摇了摇头。何宽却注意到,宁悦眼角有微光一闪,随即隐没。
没钱的时候才记得我!田秋子不介意没钱还,反正也不是她的钱。不过,她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这让她再看到胡成的时候,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迟疑。此刻,听胡成推脱,反而试探着说:“陈总的钱终究是不太一样。当初也是你急用,才临时拿过来垫一下。我知道你现在经营得辛苦,不过如果你能和乐总合作,陈总那里也可以周转开许多。”
何宽被宁悦的表情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急之下,顺着话说下去:“我刚才听护士说,孩子半夜烧起来的,你自己抱着进来,她们也吃了一惊。”见宁悦低着头,何宽只好继续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抱歉啊!”
拿了乐总投资的钱,还陈总贷给他的款。唔,还得加利息!胡成心里不快,就算我拉了投资,干吗要去还你的人情!高利贷也是你找的,要还你还,跟我没关系!不过,他知道这些话只能激怒田秋子和她背后的贷款人,而现在他还需要这笔钱。
宁悦突然听到这样的一句问候,她的反应居然不是感动,而是哭笑不得的荒谬。人生的魔幻,莫过于我们的想象。凡你所想望的,都不会是你得到的。连自己的反应,都在预料之外!
胡成笑了笑,别有所指:“有你在,陈总那里自然可以周转开。”伸手揽住田秋子,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何宽自然不会强求,想找点别的话说,但作为一只单身狗,他实在问不出关于孩子的什么话,只好讪讪地问:“你还好吧?带孩子挺累的。”
不过一个情人的亲密动作,便可以化开女人心头的万年寒冰。胡成胸有成竹,而田秋子也没出他所料,柔柔地趴进他的怀里,嘻嘻笑着,索取更多的温柔。胡成顺势而为,只是缠绵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推开田秋子,找了个借口,打算应付两句就离开了。
她不会对任何人讲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明知何宽的来意,也只能抱歉地保持沉默。
田秋子感受到胡成微妙的变化,忽然想起宁悦那句“你不是最后一个”,心里不由得一激灵:从来旧爱不如新欢,难道自己在胡成心目中,已经和宁悦那个黄脸婆一样了吗?宁悦还有一个妻子的身份和一个孩子,自己呢!
胡子渊睡着了,是她收拾孩子周围杂事的时间。孩子醒了,她要陪着孩子说话,做游戏,读书,不仅是打发无聊的住院时间,更是陪着孩子尽量忘记病魔带来的痛苦。而且,以她现在的心境,也没什么脑子去做那些事。因为她曾经试着打开手机里的邮箱,然而满篇的字符,落在眼底的都是一片空白。无论她如何努力聚集精神,都无法专心处理好哪怕一条词句!
田秋子摸摸肚子,那个曾经有过的念头,变得更加强烈。
宁悦知道他的来意。放在过去,要是生病的是自己,除非晕倒了不省人事,否则该开会开会该写文件写文件,一样不会耽误。可现在生病的是孩子,也有人守着孩子的病床处理公务,但是宁悦做不到。
田秋子也跟着站起来,却来到酒柜边,一转身递给胡成一杯红酒,顺势拦住他。轻轻一推,胡成已经坐进了窗边沙发上。田秋子跪坐在胡成脚边,微微仰头,无比卑微却又无比虔诚地说:“成哥,你认识我不过五年,但是我认识你已经八年了。”
宁悦赶紧站起来,背身离凳的功夫,已经擦干了眼泪。她接过果篮,让何宽坐下说话。何宽问了几句孩子的病情,心就沉到底儿了。他还指望宁悦能早点回公司,哪怕不能回公司上班,至少能直接帮他处理完谈判的事。
胡成一愣。
最后还是何宽打破了僵局,装作没看到宁悦的泪水,眨眨眼说:“没打扰你吧?我来看看。”他举了举手里的果篮。他特意和部门里有孩子的同事打听过,小朋友生病,去探望的送零食都招亲妈恨,特意选了这个果篮。小朋友多吃水果总没错!
田秋子继续说:“八年前,我毕业刚到这个城市,没有任何根基,什么业务都做不成。那时候公司要辞退我,房东要赶我走,我家里也……总之,我糟糕的似乎没什么退路。然后我遇到了你,在酒吧里。你陪着我喝酒,告诉我就算做不成业务被辞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经历本身就是财富。你说,不是每个篮球都要投进篮筐才有意义,球在天空飞行的弧度本身就是一种意义。我记下了。后来我换了工作,搬进地下室,接受一切再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