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林花著雨胭脂湿 第四章 生死对峙(第4/5页)
马车疾驰之时,有人影倏地掀开车帘进入马车,倚在了花著雨对面的卧榻上。正是萧胤,自从那夜昏迷苏醒后,她还没有见过他。她原以为,他再次将她遗忘,这样真好。她可以待伤好后,趁机离开。却不想,他并未忘记她。
花著雨低声说道:“不错,那日弹琴的正是我!”
萧胤已经换下了战场上的一身戎装,只着一袭玄色宽袍,冷傲如霜地斜倚在对面卧榻上。他连看也不看花著雨一眼,便伸手从一侧几案上端起一个高脚杯,斟满了酒,潇洒地仰首一饮而尽。眯眼品了品,伸手再次斟满酒,抬手递向花著雨,“你要不要来一杯?”
花著雨从声音中听出,来人是平安康泰中的平。平为人最是心细,派他来营救她,再好不过了。从他的问话可知,爹爹并未将她的身份道出,是以她也只好暂时不说。
“奴婢不敢!”花著雨垂眸,轻声说道。
“你便是那日抚琴之人?”来人低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黑暗之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萧胤眯了眯眼,几乎想将酒杯中的酒泼出去。她会不敢?那又是谁朝他大吼,喝光了他的茶水的?不过,待看清了花著雨的容貌,没有泼出去的酒,却因为他的手一颤,最终洒出去了。
“谁?”花著雨冷声问道。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那个女子,却又有些不像。
四更时分,红帐篷外响起细微的声响,花著雨警惕地起身,定定盯着门边。一个人影,如轻烟一般闪了进来。
她再没有浓妆艳抹,一扫之前的俗媚之气,清绝得令人窒息。尤其是那双眼睛,如一泓秋水,清澈潋滟。
整个连营似乎都睡着了,花著雨却没有睡。她在等待,如若她猜得不错,今夜便会有人来营救她。自从弹了《杀破狼》那首曲子,别人或许不知,但爹爹定已经知晓抚琴之人是她了。
萧胤有片刻的失神,手中的杯子便微微倾斜了。
夜深了,四野一片安静,对岸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鸟鸣声。静夜之中,这声音清幽而遥远。
花著雨伸手接过萧胤手中的杯子,举杯饮尽,饮罢举起杯子,朝着萧胤淡淡一笑,带着一丝洒脱的豪气。
一败再败,节节败退,其后两日,北朝军队终于被逼出南朝地界,在北朝边境扎营。自从退入北朝,就好似到了最后一道防线,南朝再难将北朝军队逼退一步,双方陷入了苦战之中。
萧胤几乎被花著雨的笑容晃花了眼睛。冰与火,这两个极端的气质竟然在她身上结合得极是完美。沉下来,便是冰,深邃而清冷。浮起来,便是火,明媚而绚丽。
这一战,北军败。
“你不问本太子让你跟随我到北朝,是要做什么?”萧胤回过神来,接过高脚杯,在手中旋转把玩着,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这乍然的变化源自什么?
花著雨往榻上靠了靠,唇角一扬,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有什么必要问呢?军妓我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做不来呢?”
北军在节节败退。
萧胤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僵住。车厢内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空气似乎随时都会一点点凝结成冰。他不发一言地再斟了一杯酒,执杯仰首一饮而尽。
曲子夹杂在战鼓声中,很缥缈,但是,却足以令人听见。战争的形势,似乎在一瞬间逆转,原本疲累的孤儿军,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植入了新的力量,愈战愈猛,势不可当。
她这般平静,这般淡然,就好似那一切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花著雨眸光微凝,一个锐气满盈的笑意从唇角漾出。日光从城楼转入,洒落在她肩头,光影中的她,美得朦胧而遥远。
“看来,丹泓姑娘似乎是很愿意做妓子啊!”萧胤执着杯子,慢慢再品了一口。这酒便是那夜送过来的酒,确实是好酒,很醇香美味,但是,此时他却品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心中莫名地烦躁,“莫非之前在南朝,你并非花府的丫鬟,而是花家的家妓?让本太子猜猜,你这双玉臂被多少男人枕过?花穆?赢疏邪?赢疏邪帐下的四大亲卫?还是花家军中的所有将领?”他的话句句如刀,一刀刀直戳人的心窝。
这支曲子是她自己所作,后来,便用了这首曲子为孤儿军命名。这支曲子,虽然她没有亲自为他们弹过,但是,丹泓在战场上弹了多次,孤儿军也听过多次,别人不会懂这支曲子,但是他们会懂。
花著雨微微一愣,却并不恼怒,反而盈盈笑了。
这不是《破阵子》,这是《杀破狼》。
他怎样看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记得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碰妓子的。或许,这样,对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玉指一拨,琴弦一颤,似一声低低的叹息。十指连弹,一连串曲调从琴弦上流出,沧桑凛然悲苦,那是孤儿军曾经经历过的岁月和磨难。琴音几个转折渐渐拔至高绝,花著雨十指一挑,琴音激越,仿若无数个热血男儿要从里面冲杀出来一样。
“是啊,一切正如殿下所想。殿下莫非是后悔让丹泓追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如何?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花著雨伸手拭去手心的汗,跪在琴案前。纤纤十指按在琴弦上,铮铮调了几个音,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弹哪一首曲子。
她的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内,看上去格外明媚纯净。
萧胤带她来战场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效仿赢疏邪身边的那位琴娘,在战场上抚琴,以此来打击南朝士兵,尤其是赢疏邪的旧部孤儿军杀破狼。只是,萧胤打错了算盘,她自然会抚琴,但是,结局到底是打击还是振奋南朝的士气,就由着她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妓子。可是,就算之前不是,到了北朝之后,因他的缘故,也成了军妓。
花著雨心中一惊,她怎么忘了,萧胤让她来城头的目的?她还是萧胤的琴妓,他让她来城头,是来抚琴的,可不是像南朝那位监军一般,是来督军观战的。
萧胤冷着脸,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车厢内一阵沉默,从他高大的身影所传过来的,皆是沉沉的冰冷之意。良久,他缓缓起身,那张如刀斧雕琢的面孔上,尽是冷厉之色。
“流云,殿下不是让你弹一首《破阵子》吗?何以还不动手?”回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清冷地吩咐道。
“你是妓子也好,良家女子也好,从此以后,你都是本太子的人,不要再妄想离开!况且,就算你逃了,本太子也有的是办法将你追回来,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他话语里的凛然威慑之意,令花著雨忍不住心神为之一震。一晃神间,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出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