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4页)

也是这时候,美妙的箫声伴着月光轻轻地如丝绸般地滑下来,它是那么的悠然,清静,像一个黑衣侠士独自在夜色里穿行。它清越高昂时,你的身心会跟着它飞旋、上升或下陷,心底里涌起的是一片片涟漪;当遇到颤音时,它会紧紧缠绕着你的心底,让你蓦地颠入离别的感伤中,脸不知不觉地潮湿了。箫声也是不知不觉地停下的。他惊奇地问她说:“你不舒服吗?”“没有。”“那你怎么哭了?”“我没哭啊,谁说我哭了?你能再给我吹一首吗?”他满足她的要求后,他们才相拥在一起。那个晚上,后来,变成回忆后,她才明白,它们多像一次生死别离。她当时怎么没意识到这点呢?

也是那个晚上,她是快乐的。她快乐得气都喘不上来,身上微微地出汗,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叫他“亲爱的”。这之前,她从没这样叫过他。她不是不想叫,是不好意思,这种过分亲密的话,她讲不出口,就像不喜欢吃甜食一样,它们太腻人了。后来,怎么就讲了呢?在那个最后的夜晚。也许,是氛围,营造的氛围让她情不自禁。不!这些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爱:是她真正地爱上了炳华。以前,那不叫爱,叫凑合。从赌气到凑合再到爱,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当爱来临时,那是怎样一种让人眩晕的感觉啊,但命运之神为什么要这么冷酷,这么无情呢?为什么要在她刚刚尝到爱的甜味时,就把它收走了呢?感觉就像个美丽的泡泡,“噗”一下,破碎了,连告诉炳华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她咋能不为此遗憾呢。炳华一直以为她不爱他,她爱的是别人。这也是苏晴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奇怪的是,炳华怎么窥探到自己的内心的?他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可真正让她无法释怀的,是炳华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把那件军服,她当做宝贝的军服,她为此事厉声指责过他的军服,他为她找了回来。炳华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为了不影响她们母女俩的酣睡,他轻手轻脚地走了。等她醒来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件军服,上面压了一张字条,写着:“亲爱的,军服为你找回来了,是用一套新军装换回来的,幸好救灾物资还没发出。我只希望你高兴!亲你和小鱼!炳华。”看完字条,再看那件军服,苏晴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直到把小鱼哭醒,吓得跟她一起哭。那时,苏晴全然不知,这是炳华留给她的最后遗言!当时,她只想等炳华再回家时,把一切都向他解释清楚,然后,什么都不再说,只是紧紧地搂住他,搂住小鱼,三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就这样搂着,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永远不再伤他的心!但是,没机会了。永远都不可能有了,这是让苏晴终生负疚终生煎熬的事。直到噩耗传来那一刻,直到噩耗已经变成沉痛的记忆,苏晴才终于明白,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是的,是你自己,你总做傻事,经常,现在也许仍在做……

哦,绕了这么一大圈,为了消磨时间吗?时间真的溜走了一大块。

当苏晴在心里不知第几千次几万次地又开始谴责自己时,一阵急促的啸叫声猛地把她从这种心境中拽了出来:一辆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尖叫声,刺穿了整个山谷,把所有人的心一把拎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救护车的车轮快速转动……

出什么事了?苏晴问,没有人知道,看看表,时间都过去半小时了。罗顺祥照样没消息,曲比拉铁去这么久也不回,真是急人啊!抬头看天,阳光躲进云层不见了。

苏晴只好让小林去告诉曲比拉铁,找不见罗副主任就不找了,让他赶紧回来。

救护车正朝发射场方向驶来,一停下,车门立马打开,一个小个子从车上跳下来,急忙忙地向总指挥马邑龙跑去。

马邑龙没给他还礼,厉声问道:你怎么搞的,关键时刻拉稀!

报告总指挥,我真的拉稀了。周建明气喘喘地说。

任务医疗组的一位医生过来解释说,情况确实,我们刚给他打完吊针。

马邑龙一愣,顿了一下,火气明显小了:在这个时候自行失踪是不对的,即使有意外也要报告。

是!

能坚持吗?

没问题。

那就开干!

是!

周建明迅速转身,从一位副手手里接过安全帽,红绿小旗往手上一擎,一声悠长的哨声跟着响起,先是一声长音,而后改为急促连续简短的“嘟-嘟-嘟-”的短音,气氛骤然紧张,紧接着,就听见有点儿声嘶力竭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发射场,震得整个发射塔架发出嗡嗡的回声,围着它绕了一圈,再一点点地向群山扩散:“全体注意,各就各位,火箭吊装开始!”

一道光束从云隙间射了下来,连天空都像换了件亮丽的大袍,给人感觉不那么憋闷了。四周的山,戴着一顶绸缎做的白帽子,帽子的顶很高,耸到天上去了,和天粘连在一起。

山路太潮湿,不好走,不是打滑,就是踩水。路两旁的草长疯了,把路挤得都找不见了。

曲比拉铁在前面走,时不时地用砍刀劈两下,把路打开,让后面的两个女人好走一些。一路上,苏晴没说话,显然是不高兴。刚才曲比拉铁回来,带来的消息是“罗副主任胃痛,来不了了”。她知道这话不是罗顺祥说的,肯定是刘紫樱说的,但她没必要从曲比拉铁那里证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