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斗高悬(第9/15页)

这个方针是否可能?可能的,在地形上、敌情上,加上正确领导,加上克服困难的精神,无疑是可能的……我们由现地到苏联边境只有五千里……我们估计到运动战的可能还是有,但相应受限制,所以我们应该准备这些阵地战、堡垒战的工具——飞机、大炮,使运动战与阵地战配合,这一问题,很尖锐地提到我们的面前……我们总是可以求人的,我们不是独立的党,我们是国际的一个支部,我们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我们可以首先在苏联边境创造出一个根据地,来向东发展。不然,我们就永远打游击战争……中央不能打到箭庐去,中央要到能够指挥全国革命的地区去,即使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也不致做瓮中之鳖,我们可以到各处去打游击,即使给敌人打散,我们也可以做白区工作,我们可以去领导义勇军,而且我们估计,经过游击战争,我们可以打通国际关系,可以得到帮助,而克服敌人的堡垒主义。

……

目前与四方面军的关系,是党内斗争,但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

在今天说来,是两条路线的斗争,将来或者是拥护中央,或者是反对中央,最后组织结论是必要的,但是否马上作组织结论……不应该的,我们现在还有两个军,还有很多干部在那里,我们还要尽可能工作,争取他们,将来是不可避免重作组织结论的。我们还要打电报,要他们来,用党中央名义打电报,要他们来,因为我估计,他还有来的可能,自然也有不来的可能。

……

毛泽东的一个观点值得注意: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计划现在已无法实现,因为“现在只有一方面军主力一、三军”了,所以出路是继续向北“打通国际联系”,“在苏联边境创造出一个根据地”,途径是“经过游击战争”——此时,毛泽东没有关于陕北苏区的任何消息。他在客观地衡量了目前红一方面军的实力之后,提出了打游击这样一个低调的军事策略;而“打通国际联系”的方针将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为红军在陕北和甘肃一带继续移动作战的主要指导原则,并由此可以解释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在这一时期作出的所有决策的内在原因。

俄界会议进行当中,张国焘的回电到了。

张国焘连续发出了两封电报,一封是给中央的,竟然说中央有人“通敌”:

林、聂、彭、李并转恩、洛、博、泽、稼:

一、据徐、陈报告:三军撤去脚杖寺、班佑警戒,乘夜秘密开走,次日胡敌有番反占班佑。三十团开班佑,在途与敌遭遇,团长负伤,伤亡百余。贯彻战略方针岂应如此。

二、红大已分裂,剑英、尚昆等均须[?]逃,兄等未留一人在徐、陈处,用意安在。

三、兄等走后,次晨胡敌即知彭德怀部北窜,请注意反动趁机告密。党中央无论有何争执,决不可将军事行动泄之于敌。

四、诸兄不图领导全部红军,竟率一部秘密出走,其何以对国际和诸先烈。

五、弟自信能以革命利益为前提,虽至最严重关头,只需事实上能团结对敌,无不乐从。诸兄其何以至此,反[?]造分裂重反团结,敬候明教。

国焘亲笔

九月十二日十时

张国焘的另一封电报是给红一、红三军团指挥员的,预言北进“不拖死也会冻死”:

林、聂、彭、李:

(甲)一、三军团单独东出,将成无止境的逃跑,将来真会悔之无及。

(乙)望速归来受徐、陈指挥,南下首先赤化四川。该省终是我们的根据地。

(丙)诸兄不看战士无冬衣,不拖死也会冻死。不图以战胜敌人为先决条件,只想转移较好地区。自欺欺人论真会断送一、三军的。请诸兄其细思吾言。

并报徐、陈

国焘亲笔

十二日二十二时

可以肯定,毛泽东两封电报都看到了。

会上有人提出要开除张国焘的党籍,毛泽东表示反对。毛泽东说:“你开除他的党籍,他还是统率几万军队,以后就不好见面了。”

彭德怀后来回忆说:“如果当时开除了张国焘的党籍,以后争取四方面军过草地就会困难得多。就不会有后来二、四方面军在甘孜的会合,更不会有一、二、四方面军在陕北的大会合了。”

俄界会议作出了《中共中央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这个文件只发到中央委员一级。

从俄界出发向东北方向,至腊子口三百八十里。

红军出发的第一天就进入了原始森林中的白龙江河谷。白龙江是嘉陵江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岷山的主峰,流经甘肃和四川交界处的河段是其最险要的地段,江水在乱石中奔涌,两岸绝壁如削,一条古老的栈道高悬于绝壁之上。栈道是在绝壁上打孔架设而成的,上面铺有木板,高悬于距江面一二十丈的半空,仅容单人通过。

为了阻止红军进入甘南,当地的反动武装对栈道进行了破坏,有的地方木板被拆下来扔到了白龙江里,有的地方横插在悬崖上的木桩被拔掉了。红军官兵一路走过来,还没见过如此危险的栈道,队伍小心地贴着悬崖向前蠕动。走到栈道被破坏的地方,红军停止了前进。悬崖对面的森林中不断地打来冷枪,栈道上没有地方可以隐蔽,想还击,满眼林木寻不到目标,队伍中不断有人负伤和牺牲,被子弹打中的官兵摇晃着跌下河谷,在湍急的江水中瞬间没了踪影。必须寻找木材修栈道!于是,从栈道被破坏的地方开始,口令被一个人一个人地传递下去:“可以砍树的地方赶快砍树,能够买到木板的地方用现洋购买。”就这样,口令一直被传到还没有走上栈道的红军那里。等了大半天,木材和木板被一个人一个人地传递过来了。队伍在栈道上停留的时间太久,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官兵们只能往干渴的嘴里塞点炒麦子。

红一军团一师参谋长耿飚的马在栈道上嘶鸣不已,因为害怕,马不但不走还乱蹦乱跳,这样一来随时可能掉下深渊。马夫老谢想尽了办法哄着这匹马,抚摩它,跟它说话,给它麦子吃,但是哄着哄着,他身子一歪,从栈道上掉了下去,前后的战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老谢已经不见了。老谢是福建建宁人,却有一脸北方人的络腮胡子,憨厚的性格深得红军官兵的喜爱和尊敬。从苏区出发的时候,他负责的是一头大黑骡子,一路上无论多么危急的关头,他始终拉着大黑骡子,无论骡子还是物资没有一点损失。部队到两河口的时候,大黑骡子突然丢了,难过得老谢好多天不吃饭,只是闷着头吸旱烟。上级重新给了他一匹马后,老谢对马的照顾更加精心了。红军队伍过草地时,他把身上的干粮全给马吃了,自己一个劲儿地掏棉衣里的棉絮往嘴里塞。一师走出草地的时候,老谢身上的棉衣里面都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