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历史的脉络辛亥革命与百年宪政(第5/8页)
我个人感觉,刚才主持人讲怎么走向君主立宪,就要回到1895年马关条约之后,中国的快速发展导致了一系列问题,最直接的一个问题就是1900年的义和团事件。义和团事件大家现在讨论的分歧很多。我不讲事件本身,只讲义和团之后导致的一个最直接的,应该是近代史上第三重要的国际条约,刚才讲了《马关条约》对中国的影响,马关条约之前有一个《江宁条约》,第三个条约是1901年达成的《辛丑条约》。
《辛丑条约》在我们过去的叙述中依然是很悲情的,把国家都赔完了,赔了多少亿两,而且外国人很坏,还多算了账,不给我们退回来。其实研究,过去讲民主革命时期推翻“三座大山”那个时候,这种说法是可以的。但一百年后,我去做《辛丑条约》谈判过程的研究,当时各大国的态度,根本不是让中国赔钱,美国包括日本在内的几个主要国家,都觉得不能让中国赔得没办法再生产,没办法生产中国市场就完蛋了。当时两个国家真想让中国赔现金,一个是德国,一个是俄国,但其他国家不干,这样赔中国破产了怎么办?破产了就更没办法了,中国是巨大的市场啊。当时总税务司的赫德,做了严密的测算,我们赔偿的钱是直接的战争损失。德国人为了多挣钱,派了一个很庞大的远征军来,这笔费用得付,日本出兵的费用要付,每个国家出兵的费用都要付;另外赔偿的一拨,是在北京和外地被杀的外国人,这个要赔;第三是中国人在这次事件当中被牵连杀掉的,也要赔。主要的战争赔款在这里。
详细情况我们不去讲它,我讲的是这个条约对中国最大的影响,就是辛丑共识,是国际社会对中国社会形成的基本看法,中国必须要在政治上改革。所以辛丑条约在谈判过程当中,清廷就发布了新政的诏书,就是同一年,开始政治改革往前走,这里有国际压力,也有内部的一种要求。等这种改革到了1903年,我们去看,清廷的做法真的是很真诚的。中国两千年没有建立起这种司法体制,我们的行政官就是处理所有司法事务的,我们没有什么公检法几个分工,所有的行政官都包揽,从侦察破案判案行刑,一个人就拍板了。1903年的司法改革最重要的改革,就是行政官从司法体制当中脱出来,使司法专业化。还有教育方面的改革,废除科举制,建立新的教育体制。这一系列的改革都为后来的发展提供了很重要的机会。当然中国的民营经济、民间资本家、中产阶级,也在这个过程中发展了。当然如果从总量说和后来的没法比,不但和今天也没法比,和进入民国时期也没办法比,但那时经济体本身就不大,它占的比例就很大了。
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清廷本身有所觉悟。到了1905年经过日俄战争后,清廷觉悟了,我们不改革就要等着被推翻。刚才袁先生讲的忽略了一个问题,俄国在1904年被日本打败后,俄国本身也有个改革,沙皇立马进行政体体制改革,允许工人罢工,允许开议会,在这个过程当中,对中国产生了两个方面影响,一个是对革命党的影响非常大,我们看1905年,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革命党人都在8月份集中到东京,东京一下成为中国反政府、反体制力量的大本营,同时成立了中国同盟会。同盟会一成立,清政府就面对了一个很强大的反对派,虽然在国外的反对派,对它的影响也很大。另外俄国的改革对清政府也有正面影响,所以清政府在1905年开始很同步地像俄国人一样改革,大臣出洋,第二年宣布立宪,在这个过程中它也觉得应该换政策了。
所以我们在讲晚清史的时候,应该说,它的统治者,对自己的国家是有担当,愿意负责任的,因为是自己的东西呀。改为君主立宪体制差别在哪儿?君主并不要负责很直接的责任,有议会在帮助我出谋划策,在管着官僚,另外还有一个有责任的执行党执行对国家的管理。这一点可能在晚清史的讨论当中应该有所正面地涉及。
王:从两位刚才讲,晚清的变革动力主要有国际压力,中国当时落后挨打等,但是我们回到今天,我们现在在全世界算最有钱,不光要救美国还要救意大利,那我们今天的改革动力从哪里来?
袁:这个问题本来可以不答复。因为本来我要讲历史,又讲到现实了,这是个陷阱,不过,即使陷阱,还是跳下去吧。
有人讲,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改革共识了。我感觉这个判断不对。一个,党内还有相当一些人,是愿意改革的,有责任改,想把中国变为一个现代国家。另外,很重要的,公民在觉醒。其实这是历史给我们一个很好的条件。我们的改革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候,互联网发达了,微博发展很快。这实际上是公民参政议政监督政府,行使自己权利的很重要的平台。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改革都不行。这是一个。
另外,有中国人就业的压力,那么庞大的劳动力要活下去,还要求活得越来越好,经济要发展,光靠政府不行,一定要让民营经济发展起来。这里政府的控制和民间的发展要求又有矛盾。这里,发展的动力我感觉还是有的。
所以,这样有些基本观点是要确立的。一个,永远永远不要再消灭私有制。这是绝对不行的。人类的历史经验总结出来的。制度学派诺斯他们总结出来,一个基本的,为什么一些国家从前现代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比较快,西方走在了前面,关键就在这里。它保护产权,保护私有制。这是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产权包括知识产权,是产业革命发展起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而在中国,当前的改革里面,我想,一方面老百姓的要求成为一个强大的压力,另一方面,现在有没有可能改革,我想作为一个历史学者只能很冷静地分析。在我看来,实际上有这样的可能。从2001年参加WTO,我想,中国在经济领域要走回头路,不可能了,它已经跟世界市场、世界经济连接在一起。回头不可能。这样一连接,其他方面的改革必然要相应地进行。这样的话,你看它是不是在前进。我想民生方面是在前进,比如废除农业税,普及社会保障、医疗保障,这些它都愿意做,关键就是一条,政治体制改革要不要做,能不能做?我想,也在做,但那个速度远远满足不了百姓的要求。像广东广州的人大会、政协会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我认为好很多。比如去年,原来要求上海公开财政预算,上海说这是机密不能公开,广州带头一公开,现在已经成为很平常的事,而是公布得够不够的问题。这是不是改革?我认为是。这方面要冷静地考虑,共产党愿意接受大家的批评,愿意改革,这方面要肯定。另外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假如采取另一条路,损失太大。所以这方面还是要坚定不移地走改革的道路。但要这样正常地发展下去,我们就要解决一个问题,不要再那么多的阶级斗争多疑症,老是感觉到这个是敌人,那个是敌人,是不是这样?你一进入一个部门,就代表了国家,你就那么爱国?我不相信。一个人不在于是不是拿公务员工资,甚至拿五毛,拿五十万。我有个创造,大家都注意到小五毛,我说还有大五毛,大五毛就是拿国家的项目,五十万五百万乃至更多,但他已经丧失了知识分子应该有的批判精神、社会责任感和历史责任感,结果他搞出来的,就是歌功颂德。实际上党和政府需要的,是揭露他的不足和错误。我想这是推动它前进的最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