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忽如一夜阴风来(第9/10页)

那是因为他助下突然一阵剧痛,一把锋快长刀深深刺入。

长刀刀柄已经没有人握持,因为本来握刀之八,弃刀疾退了七八步之多。

沈神通眼光既迷惑又悲伤,道:“何同,怎会是你?”

何同面色非常难看,甚至好像也有点悲伤之意。他亲自出手暗杀沈神通,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你当然想不到,我本来就不是何同,只不过两年多以前杀了何同,冒充他的身份成为你的手下。”

沈神通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姓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但我义父伊贺川你一定知道,他几天前已经死在你的师父孟知秋手中,所以我一定要完成他的付托一定要杀死你。”

沈神通虽然是在极大痛苦中,仍然能露出惊讶神色,道:“啊,暗杀道第一杀手伊贺川,他终于被家师除去。真不容易,听到这个消息我更感惭愧,我不但不能逮捕严温归案,还要死在我最亲信人的刀下。”

他话声虽然不响亮,却也居然并不衰弱无力。

所以笑面虎何同惊惧地又退开六七步。因为如果沈神通竟然还能够出手一击的话,这一击定是非同小可。而严温肩骨尽碎,已经不能动手帮忙。

不过沈神通仍然屹立不动,假如他还有最后一击的力量,对象当然最好是抵抗力已不强的严温,而不是生龙活虎的何同了。

故此沈神通寸步不移很有道理,而严温那清秀俊俏面庞也因痛苦和恐惧而肌肉抽搐皱缩,变得很难看很丑陋。

沈神通又道:‘虽然你是伊贺川义子,虽然你用尽方法投入公门变成我手下,但你和严温怎会搭上关系?”

别人可能不明白沈神通何以会有此一问?但何同部极了解极清楚,那是因为一年来沈神通下了不少功夫侦查严温,这个侦查网当然万分严密,甚至严密得连何同暗中与严温勾结私通的话,也不可能瞒得过沈神通。

但事实上何同居然与严温搭上,而沈神通居然丝毫不知,所以他要问,显然这个问题在沈神通来说,是个死不瞑目的疑问。

何同道:‘有一个年青人叫做陶正直,你有没有印象?”

沈神通道:“我知道,听说他武功很不错,身兼数家之长,但为人十分卑鄙,外号称为人面兽心,是不是他?”

何同道:“就是他。我跟他认识很久,所以他知道我本来是谁,所以我有时也不得不听他的话,而他跟严温关系密切非常,所以如果这次严温发生事故,我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况且我义父已死,我也不能不再出手了。”

严温第三次从剧痛昏迷中回醒,发出呻吟之声。

何同皱眉道:“严公子,你就算肩骨被捏碎也不应该这样呀。你一向很怕痛?”

严温乏力地道:“如果内伤未愈,忽然加上一记硬伤,你受得住么?”何同道:“我也受不了,我这儿有药,你吃了一定很有帮助。”

严温道:“我不吃你的药。”

何同道:‘别害怕,如果你死了,我就收不到一万两黄金,我绝对不想损失一万两黄金,所以也不想你死。”

严温面色非常苍白,冷汗布满额头面颊,看来随时随地都会再昏迷,所以他不再拒绝何同的药,事实上服药以后,他立刻精神振作,显然何同的药真有效真能止痛。

但沈神通却道:“严温,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吃他的药。”

严温讶道:“你还未死?照我看何同那一刀已经刺入你的心脏,你何以还不会死?”

沈神通苦笑道:“生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我现在就是在活受罪,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除非你拔出这把刀。”

何同道:“沈公(他仍然如此尊称),你的遗体将会连这把刀一齐送回公衙。”

沈神通道:“无怪你这一刀用的是少林刀法,不过若是孟老总看见,一定看得出破绽,一定知道不是真正少林刀法。”

何同道:“陶正直说孟老总绝对不可能回到杭州或南京。他意思说孟老总永远留在阴间,不会回到人世。”

沈神通叹口气,道:“这话以前我绝不相信,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陶正直的确是很可怕的人物,尤其是他年轻又没有名气。”

何同道:“对,他很厉害。”

严温道:“我为何不该吃他的药?”

沈神通道:“唉,你只会记挂自己,别的事一概没有兴趣。”

严温道:“我是的。”

沈神通道:“何同是伊贺川义子,伊贺川是东洋忍术大家。天知伊贺川有多少古怪离奇本领。所以你吃了药,可能永远受制于何同,永远要听他命令,不过既然你已经吃了药,这些话不说也罢。”

严温道:“何同,沈神通的话你不至于听不见吧?”

何同道:“的确不至于。”

严温道:“如果我不听你的话,有何后果?难道会死不成?”

何同道:“好像是的。”他那张白净斯文脸庞上挂着温和笑容,使得这句话回答不但毫无杀气,甚至像是说笑而已。

严温道:“你其实不必这么做,这样使我们关系变得很恶劣,必要时我甚至不惜先杀死你才想法于找解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肯替我医治严重的内伤,当然也肯替我解毒。”

何同道:“李继华也和孟老总一样永远不会回到人间,所以你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名医。老实说,我就是想活着出去,想活着拿到黄金才用这种手段,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因为你的命比我值钱得多了。”

严温道:“你出去之后仍然回到公衙?仍然当你的副总缥头?”

何同道:“我为了私怨私欲害死沈公,我唯一能稍报答他的方法,就是用他教我的本事,继续尽力维持治安,反正我黄金已经多得用不完。我不必枉法寻私求取钱财,而你的大江堂,只要作严公子一日当权,我也可以限制你们的活动不难太过份。”

沈神通忽然叹口气,眼光转到窗外。在那充满盎然生气的清凉绿荫中,浮现出马玉仪谆谆盈盈倩影,小沈辛胖嘟嘟红扑扑脸庞。我本来还可以提聚内力作最后一击,但我横竖已经活不成,而这两个人活着却各有用处(对社会而言)。我这一击的目标应该是谁?唉,工仪小辛再见了。唉,我甚至在尚有能力之时也不能出手报仇……为何当此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我仍然想起浩森长江边那小小家园?玉仪可是在临水石阶洗灌衣服?她洗刷是假,遥望等候归帆才是真的。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她将遥望等候到何日何年才肯罢休?她本是命运坎坷的弱者,所以生命乐章总是沉郁悲哀的。但我呢?我曾是强人,然而命运却更强,所以我现在江水滔滔波茫茫,灰色云层低得好像伸手可以摸到。偶然从云层中传来孤雁嘹亮悲泣,秋风更冷更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