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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真让人激动,可是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二十年来这场悲剧一直困扰着她。
她领着他缓缓走出房间。
鲁本回望了一眼,那群可爱的先生们在相框里平静地凝视着他。他想,如果我买下这个地方,我绝不会把那张照片取下来。我是说,如果她愿意把照片留给我,或者给我一份复制品。费利克斯・尼德克应该以某种方式留在这幢大宅里,不是吗?
“你不会把这张照片留给买家的,对吧?”
“噢,很可能会,”她说,“毕竟我有小号的。你知道吧,所有家具都包括在内。”他们一起穿过大厅,她做了个手势,“我之前说过吗?来,去看看温室。晚餐时间快到了。菲莉丝耳朵聋了,眼睛也不太好,不过她脑子里的钟很准。”
“我都闻到了,”他说,“真香。”
“有个镇上的姑娘给她打下手。这些孩子似乎愿意连工资都不要,只求能进这座宅子。我快饿死了。”
西边的温室里满是旧的彩色东方花盆,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枯死。白色的金属框架撑起高高的穹顶,让鲁本想起灰白的骨架。暗色的花岗岩地板脏兮兮的,正中间有一座干涸的老喷泉。等到早上光线好点的时候,鲁本还得过来看看,现在这里又冷又潮。
“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朝那边眺望,”玛钦特指向一扇法式门,“我记得有一次宴会,人们在这里跳舞,一直跳到外面的露台上。悬崖边上有一排栏杆,费利克斯的朋友们都聚集在那里。谢尔盖・格拉贡唱着俄语歌,所有人都沉醉其中。当然,费利克斯叔祖父非常高兴。他喜欢谢尔盖。谢尔盖是个了不起的人。在大型宴会上,像费利克斯叔祖父这样的人可不多,他那么活泼,而且热爱跳舞。我父亲则暗自抱怨太花钱了。”她耸耸肩,“我会把这儿都打扫干净,本来应该在你来之前就弄好的。”
“我能想象得到,”鲁本说,“温室里放满了盆栽的橘树和香蕉树,高高的榕树枝蔓低垂,也许还有洋紫荆和花朵盛放的藤蔓。早晨,我会坐在这里读报纸。”
她显然很高兴,因为她笑了。
“不,亲爱的,你会在藏书室里读报纸,那才是最适合清晨的房间。夕阳西下,余晖脉脉的时候,你才会来到这里。是什么让你想到了洋紫荆?啊,紫荆。夏天你会在傍晚过来,一直待到太阳沉入大海。”
“我喜欢洋紫荆,”鲁本坦承,“我在加勒比见过。我猜,像我们这样的北方人都痴迷热带气候。有一次,我们住在新奥尔良的一家小旅馆里,就是法国区的那种旅店,那家店的游泳池两边都是洋紫荆,紫色的花瓣漂满了泳池,我觉得那景象再美不过了。”
“你真应该拥有一幢这样的房子。”她说。她的脸上掠过一片阴霾,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瞬,然后她又微笑起来,捏了捏他的手。
他们走进白色嵌板装饰的音乐室。这间屋子的木地板漆成了白色,玛钦特说,三角钢琴早就被湿气毁掉了,所以他们把它搬走了。
“这座大宅墙上的所有彩绘都是从法国的旧房子里搬过来的。”
“我完全相信。”他欣赏着刻制得极为精美的镶边和褪色的花朵装饰。现在,他找到了说服塞莱斯特的理由——塞莱斯特深爱音乐,常常独自弹奏钢琴。她对弹琴这事儿不太重视,不过在她的公寓里,鲁本偶尔会在小型立式钢琴的乐声中醒来。是的,她会喜欢这里的。
阴影中的宽阔餐厅令人惊艳。
“这根本不是餐厅,”他断言道,“而是舞厅,简直就像宴会厅,我一点儿都没夸张。”
“噢,其实这里曾经开过舞厅,”玛钦特说,“全县的人都来参加舞会。就在我小时候,这里还办过舞会。”
和大房间一样,餐厅主要由深色的嵌板装饰,富有光泽和质感,石膏线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拼成方格,深蓝的背景上点缀着明亮的星星。大胆的装饰营造出恢宏的效果。
他的心狂跳起来。
他们走到餐桌旁,这张桌子足有20英尺长,安放在光可鉴人的深色地板上,但在宽阔的房间里依然显得渺小。
他们在红丝绒高背椅上对坐下来。
玛钦特身后的墙边斜靠着两幅巨大的狩猎主题木刻,华丽的文艺复兴风格勾勒出猎人和他们的随从。旁边放了不少沉重的银盘和高脚酒杯,还有成堆的黄色亚麻布,可能是餐巾。
在昏暗中,其他大家具若隐若现,似乎有个大壁橱,还有几个旧柜子。
哥特式的黑色大理石壁炉十分壮观,上面绘满了戴着头盔、表情肃穆的中世纪骑士。炉膛很高,炉脚上刻着中古战争的图景。这里肯定可以拍出相当漂亮的照片。
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除此以外,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两盏巴洛克风格的枝形大烛台。
“你坐在桌边的样子就像王子。”玛钦特轻笑道,“看起来,你属于这样的地方。”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说,“你在烛光下就像女大公。感觉我们像是在维也纳的狩猎木屋里,完全不像是在加州。”
“你去过维也纳?”
“去过很多次。”他说。他想起菲尔曾带着他穿过玛丽亚・特蕾西亚的宫殿,如数家珍地介绍墙上的彩绘和美丽的珐琅暖炉。是的,菲尔会爱上这个地方。菲尔会理解他。
餐具是奢华的彩釉瓷器,已经旧了,有的还有豁口,但依然很美。他从没用过这么沉重的银质刀叉。
菲莉丝是个干瘪的小个子女人,一头白发,肤色很深,她进进出出,一言不发。村里来的“那个女孩”——她叫尼娜——是个精力充沛的棕发小姑娘,看起来她对玛钦特、餐厅和她用银托盘送上来的每一道菜都心怀敬畏。她紧张得咯咯直笑,深深地呼气,冲着鲁本露齿一笑,然后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你有了个崇拜者。”玛钦特低声说。
菲力牛排烤得堪称完美,蔬菜新鲜爽脆,少量的油和香草拌的沙拉也很棒。
鲁本喝下的红酒比预计的多一点点,但酒的口感顺滑,带着淡淡的烟熏味,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气息专属于最好年份的佳酿。他真的不懂红酒。
他吃得像头小猪。他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现在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玛钦特说起了这幢房子的历史,其实现在她说的这些他已经研究过了。
她的曾祖父——第一位费利克斯——是位木业大亨,他在这片海滨开办了两家锯木厂,还有一个用于停船的小港口,现在港口已经不在了。他规划了这幢大宅,锯木厂送来木料,一船又一船大理石和花岗石从海路运来,修筑墙壁的石块有的走水路,有的走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