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Ⅰ(第4/8页)

过了几分钟,回复以同样的方式传了回来。

卫兵冲下面喊道:“待着别动!我们会放下吊桥!你可以进来!”

他说话的当口,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吊桥重重落在我们这一侧的沟岸上。我再次抱起担架,走过吊桥。

就这样,我把湖畔的兰斯洛特带到了加尼隆要塞。我信任加尼隆就像信任我的亲生兄弟。也就是说,毫不信任。

一股人流涌到我身旁,我发现自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围在中央。不过他们倒没表示出敌意,只是重视而已。我走进一个鹅卵石铺成的巨大场院,这四周点着很多火把,地上也全是铺盖。我能闻到汗味、烟味、马匹的骚味,还有食物散发的香味。看来这里驻扎着一支小小的军队。

很多人围在我身旁,一面打量着我,一面交头接耳。接着走来两个人,他们顶盔贯甲,手持武器,好像就要奔赴战场。其中一人拍了拍我的肩。

“这边走。”他说。

我走了过去,他们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人群闪出一条道来。此时,吊桥已经吱吱嘎嘎地拉回原位。我们向一座黑石建造的主堡走去。

进去后,我们沿着一条走廊,穿过一处似乎是接待室的房间。接着,我们走到一道楼梯前。跟在我右侧的男子示意我往上走。到了二楼,我们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脚步。卫兵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声音喊道。很不幸,它听起来非常耳熟。

我们走进房间。

他坐在一张厚重的木桌前,桌旁是一扇可以俯瞰场院的大窗。他穿着棕色皮质短上衣,里面是一件黑衬衣,裤子同样也是黑的,松松垮垮地垂下来,盖在黑靴上;腰间扎着一根宽皮带,上面插着一柄蹄把匕首。一口短剑就放在面前的桌上。他须发皆赤,间杂着几绺白丝;眼睛如乌木一般漆黑。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望向两名卫兵抬进来的担架。

“把他放到我床上,”他说,“罗德里克,你来照顾他。”

他的医师罗德里克是个老家伙,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干坏事的人,这让我多少放心了些。我这么远把兰斯抬来,可不是为了给他放血的。

加尼隆再次望向我。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他问。

“往南五里格的地方。”

“你是谁?”

“人们叫我科里。”我说。

他把脸靠过来,盯着我,胡须下面虫子般蠕动的嘴唇拧出一个微笑。

“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我的话让他的肩膀放松了几分。我故意说得很慢、很轻,还有点结巴。我的胡子比加尼隆还长,沾满尘灰。我估计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头儿。而他审视我的态度也暴露出了他的看法——他觉得我就是个老头儿。

“我是问你为何要帮他。”他说。

“世人皆兄弟,仅此而已。”我回答道。

“你是个外地人?”

我点点头。

“那好吧,加尼隆要塞欢迎你,想待多久都行。”

“多谢。我可能明天就会上路。”

“现在和我喝上一杯葡萄酒吧。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照办了。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加尼隆一句话也没说,只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尽管我向来认为“被目光撕裂”是个陈腐老套的修辞,但那天晚上却不这么想。他确实是在用眼神刺我。我很想知道他到底了解些什么,对我又有怎样的猜测。

疲劳涌了上来,紧紧掐住我的后颈。整整一天的奔波、葡萄酒、温暖的房间,这些加在一起,让我突然觉得自己正魂游身外,站在某个角落里聆听着自己,观察着自己,体会着某种割裂感。虽然我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进行超高强度的运动,但我意识到我在耐力方面还远未恢复。我还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

“很抱歉,”我听到自己说,“白天的活动开始让我……”

“哦,当然,”加尼隆说,“明天我们再接着谈。现在去睡吧。好好睡一觉。”

他唤来一名守卫,命他带我去房间。我走起路来一定摇摇欲坠,因为我记得守卫曾扶着我的手肘,为我引导方向。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死。那一觉又黑又甜,大概长达十四小时。

第二天早上,我浑身都在酸痛。

我洗漱了一遍。房间里的高柜上摆着一大盆水,旁边还细心地放了肥皂和毛巾。我觉得嗓子里塞满了木屑,眼前模糊不清。

我坐下,估量着自己的状况。

曾几何时,我可以把兰斯抬过整段路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疲惫不堪;曾几何时,我一路杀到克威尔山前,冲进安珀腹地。

那些日子已成过往。我忽然觉得,我当真和我现在的模样一致——糟糕透顶。

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我正慢慢增加体重,重新获得力量。但这个过程必须加快。

我想,一两周的健康生活和大运动量的锻炼会有很大帮助。加尼隆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认出我的迹象。这很好。我会接受他的好意带来的便利。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找到厨房,骗来一顿丰盛的早餐。虽说现在已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不过还是按正规的称呼来吧。我发现自己非常渴望抽烟,但烟草已经没有了,这让我产生了几分诡异的喜悦感。命运正巧妙地帮我走上正轨。

天高云远,风轻日白,我漫步进场院,花了很长的时间观察聚集在此进行日常操练的士兵。

院子的远端有一些弓手,正对着用干草堆成的箭靶练习。我注意到他们都带着扳指,而且用一种东方式的手法拉弦,而不是我更加习惯的三指开弦法。这让我对这个影子世界又多了几分好奇。剑士们充分运用武器的两刃和尖端,而且懂得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劈砍和刺击技巧。我试着估算了一下,这里大概有八百多人,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他们的肤色、发色和瞳色,从苍白到纯黑,不一而足。在剑刃撞击、弓弦破空的嘈杂声中,我听到很多陌生的口音。当然,大多数人说的还是阿瓦隆的语言,这也正是安珀的语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剑士放低长剑,抬起手来,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向后退开。他的对手还未露疲态。这正是我寻找多时的锻炼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