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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客人,是到乡下工作的公务员。他们衣着简朴,话语不多,忙了一天回来,脚上全是泥土,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用手掬在一起,把水捧起来咕嘟咕嘟喝个痛快。吃饭的时候,他们和应璟闲聊,说梅雨村是条件不错的地方了。他们去过的很多村子,还没有通公路,需要步行或者骑马才能到。他们用手指着湖那面的山,很远很高的那座,那座山上,有村子,有人家,我们骑马过去要骑整整一天。晚上没有地方睡,都是在村民家穿着衣服,睡在地上。

他们在小旅馆住了两天,第三天天还没亮,就背起水壶,骑上马去下一个地方了。

两个月后,马活终于把给应璟做的铁皮热水器送来了。其实,就是一个四方的铁皮桶,内置一根加热棒,外面接一个进水管和一个水龙头。

他把它钉在墙上,然后从梯子上下来,抱着双手,用欣赏的目光注视了半天。然后对应璟说:这是我做得最大、最好看的一个。记住,要关了电再洗。

晚上,应璟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把头钻进倾泻而下的热水里。

这可真是——

幸福。

姐姐:

昨天,舞蹈团举办了一场演出,来了好多名人,都是来看舞剧的。我真的好兴奋,因为他们离我特别近,还从我手里接过矿泉水。原来在北京可以这么容易就见到这么多名人,真好!不过说实话,明星本人,真的没有在电视上那么好看哪,个子没有我想象的高,样子也和普通人差不多。我敢说,我们村里的好多女孩走出来,都比这些明星漂亮!

演出完了,我和团员一起去簋街吃夜宵。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北京人,都是来北京闯荡的,我觉得他们都是很有理想的人。有个演员要回家了,说他家里人给他买了房子,条件就是要他停止“北漂”,因为他的父母觉得当舞蹈演员工资不高,却很辛苦,还要承受身体上的伤害,很不值,就让他回家去开火锅店。大家都为他送行。后来谈到为什么留在北京。听到的理由真是各种各样。大家都说,要跳舞,最好是留在北京和上海两个城市,只有在这里,可以做一个纯粹的舞蹈演员,去了其他城市,就只能去教小朋友跳舞,或者去电视台伴舞。还有人说,留在北京,如果想换工作,还能换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比如,不跳舞了,可以去话剧团,或者当模特,但是在老家,基本上都会被逼着去考公务员。还有,在北京生活,能认识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同类型的朋友,商场里卖的衣服都是最新款的。有很大的电影院,不倒闭的书店,咖啡馆里能买到好的咖啡。

他们问我现在觉得北京哪里好,我想了想说,不管再晚,街上都有人,还有24小时的商店。咱们胡同出去的那一条街,就能吃到北京烤鸭、川菜、天津煎饼、桂林米粉、沙县小吃、西安肉夹馍。他们都笑了,问我吃过几家,我说,目前为止,只吃过天津煎饼。

散了的时候,他们问我住哪里,我说住在这个小区,他们都很吃惊,问我怎么租得起这么贵的房子,我说住在你家里,有两个女孩惊叫了起来,原来,你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作家,有好多人,都是你的读者。

我现在也算是“北漂”了。娟子让我去办个暂住证,说方便给我上保险。过两天,我就去办个暂住证。

祝你一切都好!

花衣

流云迅疾。

雁过无声。

时间,在山湖间慢慢流过。

不知不觉,院子里的土墙已经爬满了牵牛花。

牵牛花的种子是李玉带来的,课余时间,她喜欢去野外采各种各样的野花种子。牵牛花种是最容易找到、也是找回来最容易栽种的。

这种花生命力极其强韧,撒在土里就行。李玉说。

应璟沿着围墙撒下了种子。很快,它们就钻进泥土,落地发芽。它们的枝叶蔓延的速度非常快,攀在墙壁,缠缠绕绕地往上长。一朵一朵往上开,在风中轻摇。应璟过去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观察过一种花,她惊叹植物的神奇,竟能开出那么多娇嫩的颜色。白、粉、紫,温情的渐变,作息规律,每天清晨鲜丽绽开,傍晚收敛休息。

马活也挖了一棵金银花来送给她。它的枝蔓要粗壮一些。应璟将它栽在卧室的窗下。

金银花,要细碎一些,白色和黄色,一串,一串,推推挤挤地开着。

八月,所有的植物枝蔓疯长,暗香满院。

闻花香,是纯粹的快乐。

夏夜睡觉,把窗子都开着。风把香味送进来。那种甜香的气息,让她睡得更沉静。

应璟把李玉的文章寄给了北京杂志社工作的朋友。她给朋友留言说:

我给你推荐这篇干干净净的文章。诚然,她写得不够成熟,但是有未经雕琢的可贵之处。

如果能用,请给我寄两本样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