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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大步朝前,一路打探,在一片刺笼中,果实累累。他小心翼翼,避开了刺,摘了一颗类似于覆盆子的圆溜溜的果子递给应璟:这种,好吃。

一颗结结实实的果实,柔软,闪着光泽,放进嘴里,轻轻咬一下,立刻果肉爆裂,甜香四溢,好吃死了。

那种舌尖的惊喜,让好心情管也管不住。应璟开始兴奋起来,二话不说,扑入笼中,拼命地摘,一边摘,一边说:给李玉送点去,给马活和小熊送点去,给曼丽送点去,还有给阿彪家那个坏小子送点去……

等她摘满沉甸甸的一篮子,大沥也从远处过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把菌子。

今天运气好。晚上吃山珍!他高兴地说。

应璟知道这山上随处可见各种菌子,但她不敢随便摘。反正想吃就去集市,各种各样可以吃的菌子堆着卖,便宜得不得了。

回到旅馆,应璟不顾去清洗已经被染成紫色的手,开始铺开几张芭蕉叶,将摘到的果子小心翼翼倒上去,筹划怎么将它们平均分享出去。

大沥凑过来说:别分了,干脆都把他们叫过来吃饭得了。

应璟看了看渐晚的天空,做饭还来得及吗?

有好吃的,永远不嫌晚。我来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一人带一个菜——你放心,我一说今晚有炒菌子,他们肯定都来了!

果然都来了。

樱桃树下的木桌,都快摆不下了。

小熊带来了两截煮好的香肠。

李玉带了煮的玉米和土豆。

马活带来了半只板鸭。

曼丽带来了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新鲜摘来的杏子,这些杏子已经熟透了,香气扑鼻,部分还有黄蜂咬过的斑点。

阿彪的老婆已经做好饭了,听说有聚会,他叫他老婆煮面吃,把菜全打包拎来了。

大沥把菌子撕开,切几个青红辣椒,柴火烧大,倒油,一起爆炒。然后狠狠拍几个蒜瓣,粗暴地扔进锅里。

那味道香得人口水直冒。

菜还不够,再切一个西红柿,浇上蜂蜜。他命令应璟道。应璟来到庭院角落,那里的杂草和西红柿长得很密,因为已经熟透,有一颗西红柿已经绽开了裂纹,应璟把它拧了下来。

两张木桌在樱桃树下拼接起来。椅子不够,大沥把灶房里的小凳子也拉出来。应璟把一个插满野花的陶罐子搬出来放在桌子中间。晚霞即将退去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暮色沉静。远山的轮廓逐渐隐没。热风不减。月亮在山头露了一个半圆。

老余上午刚去曼丽那里剪了头发,胡子修得整整齐齐,他精精神神地说:你们出菜,我出酒!然后就从包里掏出带出来的最后一瓶西北烈酒,给每个人都倒上。

这瓶酒喝完,我就回家了,老余说。

菜好吃。

酒好喝。

聊的都是开心的事。

月亮升起来,把湖水照亮。

喝了点酒,应璟看每个人的脸,都好美,好好看……

老余照旧红了脸,有滋有味地吃着菜,咂着每一口酒。应璟看他,他头顶的乌云,已经不见了。

湖面吹来一阵风,应璟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进屋去拿了一个拆开的信封出来。说:各位各位,今天,我要给李玉一个惊喜!

李玉惊讶地接过一本杂志。

杂志中间夹着一片树叶,她很自然,就翻到了那一页,惊喜地发现,那里有她写的那篇文章。

她既高兴,又羞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念一念,念一念。大家起哄。

李玉脸红。

曼丽着急上前,把杂志抢过来说:我来念吧,不认识的字我问你啊!

人很幸运,能和花这么美好的东西一起生存在这个世界。

我爱种花,是因为,一棵植物,从来不会辜负我的付出。

只是,我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迎接它的盛开和败谢。

当花瓣枯萎了,我会安慰自己说,明年它还开。而想想自己在一天天地老去,不能从头再来,我该怎么安慰自己呢?

曼丽慢慢念。

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听。

马活听得尤其认真,脸上是沉醉的表情,曼丽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到了他的耳朵,就如天籁一般……

应璟看着马活,马活看着曼丽。应璟想,他喜欢她啊!

姐姐:

如果说,北京有什么不好,那就是雾霾了。

我真没想到,大城市的空气会糟糕到这种地步。今天我推开门的一瞬间,都以为进错了世界,跑到外星去了,整个天地一片灰蒙蒙的,连很近的高楼都看不见了,空气太呛人,我只是坐了一段公交车,嗓子就开始疼了。到了团里,娟子给我们发了口罩。这种拱形的口罩我还是第一次见,特别厚,戴在嘴上特别不舒服,出气都不顺畅,可把人憋坏了。但是娟子说,不能不戴,空气里的颗粒要是被吸进了肺里是排不出去的,想想真可怕!

还有堵车,简直太折磨人了,那么多汽车,密密麻麻地排在路上,尾部全都喷出废气。有时,一堵就是一两个小时。我最害怕的是所坐的公共汽车,正好停在另一辆公车的排气口那里。那股热气扑上来,让我头晕脑涨,喘不过气。

我特别想念马湖。相比之下,我们那儿的空气是甜的。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我大伯了,还去工地找了他。

虽然都在北京,工地和舞蹈团,完全是两个世界。大伯他们都住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条件特别差,到处都是灰。

大伯给我讲了一些我母亲的信息,说她是河北人,个子很小,说话细声细气,穿着很干净。生下我以后,我父亲变得很爱喝酒,喝醉了会打她。这让她非常失望,后来就走了。这个说法和我奶奶说的不一样,我奶奶说的是,我母亲嫌弃我们那儿穷才走的。我父亲是个木匠,手艺很好的。我母亲走后,他出来到处找都找不到,整个人彻底废了,手艺也废了。整天就是喝酒,丢掉了工作。后来他也找不见了。我大伯也没有他的消息。

听他那样说,我忍不住哭了。我问他,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父母,难道他们真的彻底忘记了我吗?当我不存在了吗?我是个人啊!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个都不回来看看我?他们是死是活?

我大伯也流泪了。他说他们家,对不起我。他还说,他上次见到我,我还是小婴儿。如果不是再次见到我,他也不会发觉十几年这么快地就过去了。他离开家乡太久了。他说,没想到,在北京,还能见到亲人。

我想他这些年在北京,应该过得十分不易。不然,总有钱回趟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