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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桥转身看了一眼人像,把佳慧的手拿在手里把玩会儿说:“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吗?”

佳慧嘟嘴说:“不知道,人家哪里知道,你这几天鬼兮兮的,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佳慧感到那只眼睛还在盯着她,转身指着人像说:“他是谁啊?”

张家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人像,说:“我今天就是带你来见他的。”

“见他?”佳慧一把抱住张家桥说,“我不见他,我不要见他,这个人太怕人了。”

张家桥用手拍拍佳慧的脸说:“别怕,他是好人,他已经归天了。”

“归天了?”佳慧惊讶道,“归天了你还带我见他?”

张家桥笑道:“我带你来是要讲他的故事给你听。”

佳慧说:“他是谁?”

张家桥说:“他死前是这里的和尚。他做和尚前是蚌埠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很有钱,比我有钱多了。人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远万里到这里来做和尚?”

佳慧说:“为什么?”

张家桥说:“他跟老爷一样,喜欢玩女人。玩女人不要紧,男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是为了玩女人的。可他玩过头了,居然玩他的侄女。他也是一时冲动才玩的,玩过之后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罪,在侄女面前跪了两个小时,求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后来侄女告诉他怀了他的孩子,他吓得在侄女面前跪了一个下午。如果侄女不怀他的孩子,万一侄女哪天说出来,他还可以抵赖。但怀了孩子,那就铁证如山了。他求侄女无论如何把孩子打掉。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到死都不知为什么,侄女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他是个善良之人,不可能对侄女下毒手,但是如果事情败露他又无脸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他没有办法,只好逃出来做和尚。”

佳慧说:“后来呢?”

张家桥说:“后来他向蚌埠过来的人打听他家的情况,得知侄女生了个女儿,他女儿知道这个孩子是父亲埋的种,用剪刀自尽了,他兄弟也就是他侄女的父亲,当时就气瞎了眼,他弟媳妇撞了三次墙。为了惩罚自己,他用匕首戳瞎了自己的左眼。”

佳慧赶紧抱住张家桥说:“老爷,不讲了。”

张家桥说:“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自杀之前跟我说过他打算怎么死,我以为他在讲故事,结果他真的那么死了。他在山顶上的一棵大树下栽了十八把刀,然后爬到树上俯身跳下。”

佳慧说:“老爷,别说了,太怕人了。”

张家桥说:“现在该说到我自己了。是的,我玩的女人够多,我玩一千个女人一万个女人都不要紧,但不能在服丧期间玩女人,更不能在老太太没有下葬时就玩女人。尽管那天我是因为恐惧才跟你做那事的。因为守夜的时候老太太脸上的蒙脸布被风吹掉了,我去把蒙脸布给老太太盖上,老太太的脸把我给吓着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跑到你厢房跟你做那事。因为只有做那事,我才能摆脱恐惧。但这不是理由,再多的理由,在服丧期间干那事都是大逆不道的,所以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我将无脸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理解,你不理解在服丧期间干那事意味着什么,现在我跟你讲这个人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后果了吧。人家不过是玩玩侄女,我在服丧期间偷情,比他严重多了。”

佳慧说:“这是我自己算出来的,他们不一定能算出来。”

张家桥说:“能算出来,大奶奶专门喜欢算这个。你只要把孩子生出来,他们根据孩子的出生日期,就能推算出我在服丧期间跟你干过那事。所以你必须把孩子打掉,你把孩子打掉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佳慧说:“老爷,我真的不想打。”

张家桥说:“你坚决不打,我也没办法。我只有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只有做和尚,只有捅瞎眼睛,只有栽十八把刀。”

佳慧说:“老爷你不要那样说,我打好了。”

张家桥说:“打吧,我保证让你再怀一个。”

佳慧说:“你保证?”

张家桥说:“我保证。”

佳慧说:“那就打。”

张家桥拍拍佳慧的脸奔到西屋把暖壶拿过来放在烛台边,又奔到前厅拿来一只供碗,把暖壶里的水倒进供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葫芦,把铁葫芦放在火苗上烤了会儿,把葫芦里的药倒进供碗,把碗递在佳慧手里说:“这是马天师给我的秘方,他说喝下去几秒钟就能打掉。”

佳慧说:“现在就打?”

张家桥说:“现在就打。”

佳慧捧过碗流着泪说:“老爷,我真的不想打。”

张家桥说:“你真的不想打,我不会勉强你。”

佳慧把药喝下去,说了声:“老爷,我肚子疼得厉害。”就捂着肚子瘫在地上。

张家桥蹲下身子捧着佳慧的脸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昨日再现

傍晚,子川坐在丽马湖公园南岸的一张长椅上晒太阳,一个穿米色风衣的老太从假山那边走过来。

“子川。”老太低声喊道。

子川抬了一下眼皮,又把眼皮合上。

“子川。”老太又喊了一声。

子川睁开眼睛,看看老太,又看看左右,说:“是你叫我吗?”

“是我。不认识我了?”老太说。

“不认识,刚才是你喊我名字吧?”子川说。

“是我。你仔细看看,我是谁?”老太把脸凑到子川眼前。

“声音有点熟。”子川说。子川用手遮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突然跳起来说:“张蓓!天啦!张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死我了!”

“我吓死你了?”张蓓说。

子川环顾左右,说:“我们去湖边。”

子川把两只手抄在袖筒里快速向湖边走去,张蓓紧跟在子川后面。张蓓伸手去挽子川的手臂,被子川甩掉了。张蓓又伸手挽子川的手臂,子川又甩掉了。

“你找我干什么?”子川说。

“不干什么。”张蓓说。

子川继续往前走,张蓓紧跟在后面。

“对不起。”张蓓说。

子川不说话。

“对不起。”张蓓说。

子川不说话。

“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张蓓说。

“你知道不该来找我,为什么来找我?”子川停下来,望着张蓓说。

“我老得让你害怕了吧?”张蓓说。

“何止害怕,是发抖。你知道我们多大了?”子川说。

“我六十,你七十三,明天是你的生日。”张蓓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子川说。

“你天天下午来这儿晒太阳,我也天天下午来这儿。”张蓓说。

“你一直跟踪我?”子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