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暴风雪(第5/5页)

安平说:“你不怕我把你送进监狱?”

“我已经在监狱中了!四周的山对我来说就是高墙,雾气就是无形的铁丝网,这座木屋就是我的囚室,只要面对陈媛,我的刑期就永无终结!”唐眉将安平的背当作墙,撞着头,哭喊着。

唐眉手臂修长,她从背后环抱安平,手刚好搭在他胸前。安平觉得呼吸困难,那双手像强加于他的冰凉的手铐,令他惊悚。他用力扳开她手的时候,感觉到那双手是那么的干枯冰冷,虽说她的面容还是青春的。

安平转过身,看着唐眉。屋内光线黯淡,但她的泪花在闪光;她的痛楚、悔恨和哀愁,也在脸颊清晰地闪烁;她身着的嫩绿色羊绒开衫,成了黛绿色,她急促的呼吸和高耸的双乳,让这件衣衫成了涨潮的海,波涛汹涌的。安平深深叹息了一声,说:“你毁掉了陈媛,也毁掉了自己啊。”

唐眉说:“我毁掉了她,可她活得比我快乐,你也看到了,只因为吃了香的东西,她就睡得这么沉,坦克开进来都不会醒。而我夜夜服用安眠药,连三四个小时都睡不上。是不是人都变成傻子,才没有痛苦?”

安平将手轻轻放在唐眉头上,摩挲了一下,说:“你可真是龙盏镇第一傻孩子啊!”他抽回手来,泪水盈眶。

唐眉乞求地看着安平,说:“傻孩子都是可怜的,你就不能爱爱她吗——”

安平后退着,摇了摇头。

唐眉瘫倒在地,冷笑道:“你真是个好法警啊,不惧美色。你个自以为崇高的家伙,不知人间是地狱的家伙,滚吧,快滚到风雪中去吧!”

安平走向门口时,唐眉开始剧烈呕吐。安平没有犹疑,也没有回头,虽说他的眼里有泪。他想唐眉今夜把自己吐干净了,也许能畅快些。他穿上鞋,戴上帽子,迫切地推开门。

雪越下越大了,唐眉家院子中果树的枝条,披冰挂雪,被派出所门前的路灯,映照得跟圣诞树似的。雪大,风也大,安平从西坡往东南岗走的时候,感觉背后的西北风像一副巨大的雪橇,推着他走。

风雪之夜的龙盏镇,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只有家家户户的灯火,闪着温暖的光。这样的灯火,像落在人间的星星。在那个夜晚,安平无限怀念李素贞的那双手,渴望见到她。

安平一回到家,就对母亲说,他有急事,得马上进城。绣娘并没问他回去干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副厚实的狍皮手套,一条兔毛围脖,嘱咐他风大雪猛,别骑摩托车了,万一摩托车的机油在路上凝冻,熄了火,倒不如自行车管用。安平答应着,去院子里推起自行车,向青山县进发。

在松山地区,只要雪下到一定程度,野马似的奔突不定的西北风,不仅会粉碎正降下的雪花,还会把大地的积雪,搅得飞旋起来,两股雪在空中会合,加上风的助阵,暴风雪就来了。这时空中弥漫着雪粉,道路隆起雪包,寸步难行。但安平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凭着他多年的山林生活经验,靠着雪自身的反光,哪怕山路成了刀刃,他也能让车轮转动。当然这种天气骑车,有点跟天对着干的意味,让他吃尽苦头。路面隆起了高高的雪坎,他不得不一次次扛起自行车翻越。等他到了青山县,已是午夜时分了。想着这时候去李素贞家,诸多不便,安平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一进门,就给李素贞发了一条短信:“我回来了,今夜的暴风雪真猛,我冷,想你想得慌!”李素贞没回复,他想她忙了一天,大概睡下了。

然而一个小时后,李素贞用钥匙,打开了安平的家门。她进屋后没开灯,而是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剥光自己,然后踏着四散的衣服,摸向床,掀开被筒。安平紧紧地抱住李素贞,亲吻她冰凉的手。

这是李素贞第一次在安平那儿过夜,而这一夜,让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