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存档-3 女人穆天宁(第8/8页)

“认输了吗?”我把她按在雪地里,兔耳朵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头发散在雪地上。

“不认。我自己摔倒的不算。”

“你迟早会摔倒,因为我在追你。”我把大雪球在她眼前晃了晃。

“如果我认输,能不打我吗?”

“不能,两码事,认输是为了你自己的尊严。”

“如果我吻你呢,能不打我吗?”

“不能,因为你一定又要暗算我。”

她忽然挣脱了我的手,把我抱住,没有吻我,只是牢牢地把我抱在怀里。我的额头贴着她的下巴,她的泪水流过自己的脸颊,又流过我的脸颊。眼泪好像温泉的水一样不断流下,融化着我们脸上落的雪。

“别哭了,我们回去吧。”我想要把她扶起来。

“能和我做朋友吗?”她坐在雪里,不擦眼泪。

“能。”

“不惜给我做老公那种朋友,能吗?”

“不行。”我把雪球丢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天宁坐在地上,正在变成一个雪人。

“为什么不行?是我太胖了,也不漂亮,还会把自己喝醉,是不是?”

“不是,你不胖,也算漂亮,喝醉我只见过一次,醉了也不是一个麻烦的人。我只是不能做你的老公,不只是你的,我不能做任何人的老公。”

“因为过去的事?”

“我们能回病房说吗?你刚刚失恋,情绪还不对头。”

“不要把我想成那么幼稚的人,好吗?不做老公可以,给我做男朋友。”

“不行,一定会分手。”

“那就分手好了,先做做看,也许我会马上讨厌你呢。”

“不行,赶快起来,这样你的腿会冻坏,我不想从明天开始还要给你换尿片。”

“我不起来。长大之后就没在雪里面待这么久了,没想到这么舒服。”

“好吧。但是也许回到病房就会分手。”

“不行,怎么也要做足一百天。”

“一百天是多久?”

“你傻了?一百天就是一百天,还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好吧,一百天后一定会分手,你不觉得吃亏?”

“吃不吃亏是我的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我理解的对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把我的兔耳朵捡回来。”

我在雪里把已经不成形状的兔耳朵找到,上面好像还有我的脚印。她努力把它戴在头上,两只耳朵耷拉下来。

“现在背我。”

我把她背了起来,向住院处的门口走过去,真是沉的可以,如果这段路再长一点,我想我们俩会一起摔在雪地上。

“做别人的男朋友就要有男朋友的样子,或者说,要负起男朋友的责任,你明白吧。”她在我背上说。

“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那现在给你提两点要求。第一,我有一个小房子,离这里不远,我要你明天就搬过来,房租我付,护理叔叔的事情我们要分担,你一天我一天,不许偷懒,也不许剥夺对方护理的权利。第二,第二是,如果我们一直没分手,我八十岁的圣诞节,要陪我去登阿尔卑斯山,那里的风雪也很厉害。”

“为什么是八十岁?”

“因为登上去,我们就不用下来了。”

走进病房之后,我把她放在沙发上,热气和寒意混在一起,身体处在古怪的兴奋之中,好像马上可以上战场厮杀到天明。天宁站起来,活动冻僵的脚,走到父亲身边。

“天吾,过来看看。我记得刚才还没有呢。”

我走过去,看见父亲的鬓角又长出了两根黑色的头发。少年一样的粗壮的黑色。窗外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了清澈纯粹的钟声,那钟声在圣诞节的夜空里好像突然降临的宽恕俯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