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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利想起了不久前在船上做过的一个梦。他与死神玩了这样一个游戏:只要他说一句话,或者发出任何声音,他就能免于一死。他徒劳无益地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因此,他从床上惊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竭尽全力地怪叫了一声,同屋的水手都说他疯了。

此刻,韦利依然说不出话。陌生人朝他微笑,试图稳住他,他也就跟着微笑。他们递给他一支烟,他就自己掏出打火机将它点燃。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太不可思议了。

张清从厨房里端出的菜摆了一桌。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这几个人说:“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就来。”说完转身就进了卧室。

陌生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拿起了筷子:“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张清重新回到桌边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蓝色的羊绒长裙。陌生人立即彬彬有礼地对她的装束夸奖了一番,并加快了吞咽的动作。

张清受到恭维就乐呵呵地笑开了。她问韦利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神情严肃,是不是还在想着哪个外国小妞?她的一席话逗得几个陌生人哈哈大笑,韦利最后也笑了。

张清说,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曾经有人来敲过门,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她就装着没有听见,“在圣诞节晚上,有谁还会到咱们家来呢?”

这时,韦利终于说出了回家之后的第一句话:“这不来了嘛……”

他本来想暗示一下自己的妻子,没想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为奇怪的是,他还逐一地往陌生人碗里夹菜,这一举动就连三个歹徒也感到大惑不解。

韦利朝张清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来者不善……

张清也朝韦利做了个鬼脸,意思是:你不要着急……

“你们多吃点,”张清热情地说,“你们的船常年在海上漂泊,恐怕几个月也吃不上一顿囫囵饭吧?”

“船?什么船?”一个穿花西装的陌生人突然问了一句。

他这一问,把张清吓了一跳。同时,事件的进程也陡然加快了。

由于张清刚刚换了一身裙子,歹徒们在制伏张清、逼其就范的过程中省掉了不少麻烦。当两名歹徒扑向张清的时候,剩下的一人手执匕首,依然端坐在韦利的身边。

韦利看见张清的裙子被掀了起来,她的一条光裸的腿像钟摆一样在地上左右划动着。她的一只高跟鞋掉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袜子。恍惚中,他听见妻子在徒劳无益地挣扎了一番之后,长长地哀叹了一声。看来她已经认命了。

韦利坐在桌边,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无法动弹。他所能做的,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已。

看管他的那个歹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妨看看……”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已经听不到张清的呻吟之声了。

穿花西装的那个人来到韦利跟前,从同伴手里接过匕首,对同伙说:“现在该轮到你了。”

就在这样一个换人的间隙,韦利经过纷乱的思索之后,终于决定独自逃命。他在船舶学院练过三年武术,全套格斗动作谙熟于心,他好像还没有充分施展开自己的拳脚功夫,就发现自己已置身于门外的楼道里了。正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

韦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楼下,朝遮棚边的那两名工地材料员径直奔去。

两个身穿制服的材料员从地上扶起韦利,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韦利只是用手胡乱地朝楼上比画了一通。

“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一个材料员对韦利说。随后他问韦利,对昨晚的那场足球赛有何看法。

“5号范志毅在将球顶进球门的那一刻,显然已处在了越位的位置。”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电筒在韦利的头上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韦利顺势跪在地上,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他像一条狗似的被人拖出了五六十米远。他看见不远处,在一排垃圾筒边上,有几只被食用一空的鱼子酱罐头。

韦利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他想到了很多事,可每一件事都与张清牵扯在一起。他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张清那张动人的脸,他担心,这张美丽的脸是否能够经受得住五名歹徒的轮番攻击。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有点类似某种轻描淡写的感叹:

“五个人,太过分了……”

两名乔装打扮的歹徒也不搭话,他们将韦利拽到垃圾筒边上,简单地杀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