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弗(第3/6页)
风声停息后,比弗说:“哦,这只是一场小雪而已,他们会回来的。如果刮大北风的时候出去,可能就不一样了。”他开始大口吃起三明治来。琼西来到厨房,准备炒几个鸡蛋,再热一罐汤。现在比弗回来了,他对麦卡锡的感觉好了一些。实际上,只要有比弗在,他就总是觉得踏实。这有点儿疯狂,却是事 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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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把鸡蛋炒好、汤热好之后,麦卡锡正在喋喋不休地对比弗说话,就像对一个交往了十来年的老朋友一样。也许麦卡锡不喜欢比弗那一串串具有较强喜剧效果的粗话,但是,比弗身上又自有一股魅力,可以说是瑕不掩瑜。亨利曾经对琼西说:“这无法解释。他特别有人缘,就是这样——你情不自禁地喜欢他。所以,他从不会独守空床。让女人们动心的显然不是他的长 相。”
琼西把鸡蛋和汤端到起居室,同时尽量让自己走路不跛——天气不好的时候,你简直想象不出他的髋部有多痛;他以前总是以为人们这么说很荒唐,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他在位于沙发一端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麦卡锡好像一直说得多,吃得少。他的汤几乎没有动过,三明治也只吃了一 半。
“你们聊得怎么样了?”琼西问。他在鸡蛋上撒了点儿胡椒,强迫自己吃起来。转眼间,他的食欲好像又彻底恢复 了。
“我们是两个快乐的多嘴婆,”比弗回答,不过,他的语气虽然和以前一样轻快,琼西却觉得他的神色很不安,甚至有几分惊恐,“里克在给我讲他的冒险经历。情节非常精彩,完全不亚于我小时候在理发店的男性杂志上看到的那些故事。”他转向麦卡锡,依然面带笑容——这就是比弗,总是面带笑容——并用一只手拂了拂自己瀑布似的浓密黑发。“我小的时候,卡斯通圭老头是德里我们那一带的理发师,他用那些大剪刀吓得我屁滚尿流,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离他远远 的。”
麦卡锡无力地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拿起剩下的半个三明治,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他脸上的红印犹如烙上去一般闪闪发亮。而比弗则抢着说了下去,似乎对麦卡锡只要一有机会就可能说出的事情感到恐惧。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也刮得更猛了。琼西心里惦记着亨利和彼得,他们这会儿可能正开着亨利的旧旅行车,行进在“深辙路”上。
“里克不仅仅是在三更半夜里差点儿被什么玩意儿——他认为是一头熊——给吃掉,还把猎枪弄丢了。是一支崭新的雷明顿30-30,可他妈高级了。你再也不会找到它了,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 有。”
“我知道。”麦卡锡说。他脸上的血色又在渐渐消褪,重新变为那种死灰色。“我甚至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放下来的,或 者——”
这时,突然响起一种低沉、刺耳的声音,犹如蝗虫的嗡嗡声。琼西以为是什么东西掉进了壁炉的烟囱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接着,他意识到是麦卡锡发出的。琼西以前也听到过一些响屁,还有长屁,但是跟这一次绝无可比。这个屁仿佛无休无止,尽管其实也不过几秒钟。随之而来的气味则几乎要把人熏 倒。
麦卡锡原本拿起了汤匙,这时又放回那几乎未动的汤碗中,举起右手,难堪地捂着有红印的脸颊。这动作几乎有些女孩子气。“哦天啊,真对不起。”他 说。
“没关系,外面的空间比里面大。”比弗说,但这句话只是顺乎本能地脱口而出,是出于有生以来的本能和习惯——琼西不难看出,比弗也与他一样,对这气味感到愕然。这不是硫磺或臭鸡蛋般的气味,闻到那种气味你会哈哈大笑翻翻眼睛在鼻子前挥挥手一边叫着哦天啊,谁切奶酪了?也不是甲烷沼气般的臭屁。琼西刚才在麦卡锡呼出的气息中闻到过这种味道,只是现在更为浓烈——像是乙醚和熟过头的香蕉的混合气味,也像严寒的早晨你喷进汽车化油器里的启动液的气 味。
“哎呀天啊,太难闻了,”麦卡锡说,“我实在是对不 起。”
“没关系,真的。”琼西说,但是他的胃已经缩成一团,仿佛要抵御某种攻击。这顿开饭时间比较早的午餐他是吃不完了,要他的命也吃不完。对放屁这类事情他通常也不是太介意,但这个屁真的是臭气熏 天。
比弗从沙发上站起身,打开一扇窗户,一阵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卷着雪花涌进来。“别担心这个,哥们儿……不过闷的时间可真够久了。你都吃了些什么破玩意儿?土拨鼠的臭屎不 成?”
“野草呀,苔藓呀,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麦卡锡回答道,“我当时饿极了,你知道,非得吃点儿什么才行。可我对那些东西不太懂,也从没读过犹埃尔·吉本斯的那些书……再说天也黑了。”最后这句话几乎像是灵机一动才想到的。琼西抬头看看比弗,想从比弗的眼神判断他是否跟自己想的一样——麦卡锡在撒谎。麦卡锡不知道自己在森林里吃过什么,或者到底是否吃过。他只是想对这个惊天响屁以及随后的奇臭做出解 释。
风又刮了起来,随着一阵猛烈的呼啸,又有不少雪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但是起码净化了空气,真是谢天谢 地。
突然,像是被弹簧弹了一下似的,麦卡锡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并把脑袋垂在两膝之间,琼西顿时明白接着会发生什么了;再见了纳瓦霍地毯,很高兴认识你。比弗显然也有同感;他的双腿原本在身前自然伸展着,这时也连忙挪开,以免跟着遭 殃。
但是麦卡锡并没有吐,而是发出一种低沉的、长时间的怪声——犹如工厂里的机器在不堪重负时发出的声音。麦卡锡的眼睛鼓了起来,恰似长在脸上的两颗玻璃球,他的面孔绷得紧紧的,眼角下面的两团褐色阴影清晰可见。这刺耳的咕咕声一直响着,响着,咕咕声终于消失时,屋后传来的发电机的声音显得特别响 亮。
“我听到过一些大嗝,但这一个算得上首屈一指,绝无仅有。”比弗说,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严肃而真诚的敬 意。
麦卡锡靠回沙发,他双眼紧闭,嘴巴耷拉着,琼西觉得他的神情显得难堪,或者痛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接着,他再次闻到香蕉和乙醚的混合气味,那是一种正在发酵的活性气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蔓延开来。
“噢上帝,我真是非常抱歉,”麦卡锡闭着眼睛说,“我这一整天都是这样,从天亮起就这样。而且我的肚子又痛起来 了。”
琼西和比弗无言地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