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22/29页)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对卡米尔来说,最主要的不是纳唐,纳唐他不认识,他也没见过。
最主要的是所有的这一切都通向安妮。
无论她的弟弟欠了马勒瓦勒什么,还债的是安妮。
是她像一位母亲一般雪中送炭。“我完全就是他妈妈”,她这样说过。
无论何时,她总会接济他。
就像有时会发生的情况,需要什么,偏偏就来了。
“布尔乔亚先生?”
号码被隐藏了。卡米尔任由铃声响了几下,直到嘟嘟湿抬起了头他才接。一个女人的声音,四十岁,普普通通。
“不是,”卡米尔平静地回答,“您应该打错了……”
但他没有要挂断的样子。
“啊?”
她很惊讶,差点要问他是否确定。她在读一张纸:“我这上面写着:埃里克·布尔乔亚先生,加尼的艾斯古蒂埃路十五号。”
“那么,您是打错了。”
“好吧,”那女人不情愿地说着,“不好意思……”
他听见对面嘟囔了些什么但没听清……她生气地挂断了。
到关键了。布伊松已经把忙帮上了,卡米尔现在想让他死就可以让他被弄死了。
这一刻,这个信息通向了一个全新的走廊,但只有一扇门。阿福奈尔变换了身份,他如今是布尔乔亚先生了。对于一个退休的人来说,找不到更好的名字了。
在每一个决定的背后都会产生另一个决定。卡米尔看着手机的屏幕。
他可以赶到会议室:这是阿福奈尔的地址,如果他在家的话,我们明早就能把他关起来,我会向你们解释一切。于是勒冈会长长地舒一口气,但也不会太用力,他不想这在米夏尔副局长前显得像一个胜利,他只是看着卡米尔,用头向他做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示意,干得漂亮,你真是吓到我了,然后他接上话头,装出被激怒的样子:“这不能解释一切,卡米尔,抱歉!”
但他一点也没有说抱歉的样子,也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这样想。米夏尔副局长感觉受到了欺骗,如果能把范霍文警官抓进去她会很开心,她花钱买了票,但这场好戏却被人偷走了。轮到她说话了。她的音调沉稳而有条理,像说格言的音调。她喜欢听真相,她选择这一行不是为了面上好看,而是因为她是一个正直的女人。“无论您的解释是什么,范霍文警官,您要知道我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什么都不会……”
卡米尔把手举到空中,没问题。他开始辩解。
一连串的麻烦事。
是的,他和在莫尼尔长廊被伤害的那个人有私人关系,一切都是从这里来的。马上就会有雨点般的问题:“您怎么认识她的?她和这次抢劫有什么关系?您为什么不……”
接下来的事情是可以猜到的,毫无惊喜。现在重要的是谋划妥当,然后去阿福奈尔——布尔乔亚——在郊区的藏身处找他,以持械抢劫、杀人和殴打的罪名把他铐起来,而不要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用来细谈范霍文警官的情况,这个之后再说。分局长同意了,我们要务实一点,这是她用的词,“务实”。“在这期间,范霍文,您待在这里。”
他什么也参与不了,只是纯粹的观众。作为演员,他已经经受了考验,让人难以忍受的考验。他们回来的时候会做出决定,清算过失,暂时离职,人事调动……这一切都可以轻松预料,显得这件事都不像是一次大事件了。
这就是他能做的。卡米尔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事情不该以这种方式结束。
决定已经做好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做好的。
这个决定关乎安妮,关乎这段故事,关乎他的一生。一切都在这个决定里面,没有人能改变什么了。
他曾以为他会被情况搞得左右为难,但他没有。
我们的未来,就由我们自己来铺路吧。
19:45
在法国,几乎有多少居民就有多少条艾斯古蒂埃路。这是些笔直的小路,两边是相同的用磨石或刷过灰浆的混凝土做成的小楼,相同的花园,相同的散开的栅栏,在相同的商店里买的相同的天棚。第15号房子也不例外。磨石、天棚、铸铁栅栏和花园,都有。
卡米尔把车来回开了两三遍,朝两个方向开,变换着速度。他最后一次经过的时候,二楼的灯忽然熄灭了。没必要再继续了。
他在路的另一端停车。转角有一家小超市,是这荒凉的几平方公里内唯一的商店。在门沿上,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阿拉伯人,像从爱德华·霍普的画里逃出来的一样,咬着一根牙签。
卡米尔把引擎熄火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三十五分。他关上车门。杂货店店主朝他举起右手,你好,卡米尔也朝他示意,然后慢慢地沿着艾斯古蒂埃路往上走。他走过一座座一成不变的小楼,时不时的变化,是一只不敢相信会看见生人的狗在大声叫着,或者一只在矮墙上蜷成一团的猫用目光逼视着。路灯把高低不平的人行道染成黄色,垃圾桶被移出来了,其他那些无家可归的猫开始为这猎物打成一团。
15号到了。栅栏把台阶和房子隔开,中间有十几米远。右边是一扇关着的车库大门。
楼上的另一盏灯在他最后一次经过以后也熄灭了。现在只有两扇窗户亮着,两扇都在一楼。卡米尔按了门铃。如果不是因为是在这个钟点的缘故,按门铃的可能是一个期待房主热情招待的销售代表。门开了,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逆光下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她的声音很年轻:“有什么事吗?”
就好像她不知道,就好像窗子亮了又暗的跃动还没有宣告他已经被人锁定,被人看得一览无余。他本可以在一个审问室里面对这个女人说:你不会撒谎,你跑不了的。她转向待在屋里的某个人,消失了一小会儿,回来时远远地对卡米尔说:“我来了。”
她下了台阶。她是个年轻人,然而身体显得沉重,因为她的腹部像老年女性一样下垂,脸有点肿。她打开了小门。“一个最低级的妓女,仅仅十九岁,和她上过床的人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城镇的人口数量了。她应该是喜欢这一行的,不然绝对是做不到如此兢兢业业的……”布伊松这样说过。卡米尔看不出她的年龄,但在她身上有种东西很美:是她的恐惧。可以看得出来,从她走路的方式,低下眼睛瞥向一边的样子,并不是服从,而都是设计好的,因为这是一种勇敢的、怀疑的,甚至是有侵略性的恐惧,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的样子,这很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是那种能在你背上插一把刀而不会有一丝犹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