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24/29页)

阿福奈尔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什么也不能让他偏离他的轨道。对着这个来把他从自己家里撵走的人,这个坏消息的携带者,这个末日的宣告人,他不会施与一丝微笑,也不会透露一丁点的知心话,或是某种默契。

“道德层面上来说,”卡米尔接着说,“你的状况是无可指摘的。你做了所有好父亲会做的事,你只是试图让你的孩子衣食无忧。但你的同伙,不知道怎么的,对此很生气,但也是白发脾气,因为你在此前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他们总会试着逮住你,你已经预见到了,你买了一个假身份,切断了和你过去生活的一切联系。我很惊讶你不会更愿意住在国外。”

阿福奈尔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之后会需要卡米尔,他感觉到了。被迫要做一点让步,最小限度的让步。

“是为了她……”他挤出一句。

卡米尔不知道他指的是妈妈还是孩子。另外,这都是一回事。

街上的路灯突然熄灭了,可能是时间到了或者是电路故障。客厅里的光线暗了一层。阿福奈尔的身影在逆光中显现出来,像是一个空空的大型骨架,而且是危险的、幽灵般的样子。在他们上面,小宝宝又轻声地哭了起来,急促而又沉闷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哭声随即停了。卡米尔希望故事最后就停在这里。在这半明半暗之中,在这沉寂之中。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他?他想到了安妮。那来吧。

阿福奈尔双腿交叉又排开,缓慢得好像他不想吓到卡米尔,除非说他是因为疼才这样。有可能。都来吧。

“哈维克……”卡米克开口了,(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与房间里的气氛同步了,变得低沉,轻缓。)“哈维克,我私底下不认识他,但我估计他也不会就这样白白被骗,一个子儿也没捞着,更别说这段经历还让他背上了杀人的指控。对,我知道这是他的错,不冷静什么的,但无论如何,他挣的那一份被你拿走了。你知道哈维克成什么样了吗?”

卡米尔相信自己看见了在阿福奈尔身上有一下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死了。他的女朋友或者是女朋友的替代品,头上挨了一枪。而哈维克,他死之前,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根手指被切下,一根接着一根。用猎刀干的。干这事的家伙完全是个野人。在我看来,哈维克是塞尔维亚人,但终究法国该是个给人避难的地方,不是吗?你觉得这样对旅游业有好处吗,把外国人切成一块一块的?”

“你很烦,范霍文。”

卡米尔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他不能让对方打破沉默,他什么也得不到,只能进行一段独白。但他需要的是一段对白。

“你说得对,”卡米尔说,“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旅游业是一码事,抢劫是另一码事。那么说说马勒瓦勒。他和哈维克不一样,他用猎刀把手切下来之前,我就跟他挺熟的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杀了他现在就不会被他紧紧跟着了。因为他不仅仅变成了一个大恶棍,一个嗜血的人,我的马勒瓦勒,他还有点狡猾。他也不喜欢被骗,他找你找得很勤……”

阿福奈尔缓缓地点头表达他的同意。他有线人,他应该远远地跟进着马勒瓦勒的搜寻步骤。

“但因为你改变了身份,因为你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断得干干净净,还因为你跟那些尊敬你或者害怕你的人仍保留的默契,马勒瓦勒就算竭尽所能,但没有你的支持、你的人脉、你的声望,他只能承认事实,他是找不到你的。”

阿福奈尔皱起了眉。

“他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阿福奈尔等着他要说的这个急转直下的情节。

“他把这项工作交给警察来做。(卡米尔把手摊开)他派去做调查的,正是鄙人。而他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是一个挺有能力的警察,只要有动力,我不用二十四小时就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家伙。而为了激起一个男人的动力,有什么是比一个女人更好的呢?尤其是一个挨打的女人。想象一下,对于像我这么敏感的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效了。几个月前,他把这个女人放到我的手掌心,当场我就被迷住了。”

阿福奈尔点点头。说卡米尔身处罗网、即将面临轮到他搏斗的时刻也是白说,阿福奈尔喜欢刺激。可能,在那半明半暗之中,他在轻轻微笑呢。

“为了让我去做这个调查,马勒瓦勒组织了一次抢劫,很难不让人想起你的做事方式,是借你的手干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珠宝店,枪管锯短的莫斯伯格,暴力手段。对我们来说,毫无疑问,在莫尼尔长廊发生的持枪抢劫,是阿福奈尔在背后操纵的。我也被卷入其中。你想怎么样呢,我生命中的女人在去取送给我的珠宝时,被殴打几乎至死,这肯定会让我火冒三丈,让我气得往里冲了。我尽一切可能要得到这个案子的调查权,因为我很聪明,而且我也拿到了。为了证实我的直觉,在指认的时候,作为唯一的证人的那个女人——她自然只从马勒瓦勒给她展示过的照片上见过你——把你肯定地指认出来了。你和哈维克。她甚至声称听见了塞尔维亚语的词汇,你想想!对我们来说,莫尼尔长廊的抢劫,肯定是你,毫无疑问,板上钉钉,一点都不需要犹豫。”

阿福奈尔缓缓地表示赞许,一副发现了对方的布局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就像是面对马勒瓦勒他有了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是为马勒瓦勒在寻找你,”卡米尔总结道,“我现在是他私人的调查人员。他对证人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于是我加快了节奏。他威胁要杀掉她,于是我把步伐加快。总的来说,他做了一个好的选择。我很高效。为了找到你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使我……”

“什么代价?”阿福奈尔打断他。

卡米尔抬起头,怎么说呢?他在这一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布伊松、伊琳娜、马勒瓦勒,然后他放弃了。

“我嘛,”他几乎是对自己重新开口说道,“我没有和谁有账要算的……”

“这永远都不会是真的。”

“你说得对。因为马勒瓦勒跟我还有旧账要算。因为给布伊松这个背着七宗杀人案的人提供情报,他犯了很严重的职业过失,然后就是逮捕,羞辱,放逐,报纸头条,预审和诉讼,结局是入狱。不算很长时间,但对于一个警察来说,你能想象他在监禁期间所面对的气氛吗?于是,这一次,他心想自己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以把他承受的全部奉还给我。一石二鸟。他一边让我找到你,一边让我被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