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28/29页)

要弄清是谁在后面等着杀我是不用花太多时间去猜的。当我看见鞋子的时候,猜测马上就得到了确认:鞋子码数很小,侏儒穿的鞋子。我的脑子疯狂地转着,想找到一条脱身之法。大脑此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他怎么来到你面前的?

但我不能在对自己失败的分析上耽搁,因为在得到解答之前,我的头就会吃上一枪。另外,枪管已经移到了我的脑袋上,对准我的额头,正停在与阿福奈尔挨第二颗子弹相同的地方。我抬起了头。

“晚上好,马勒瓦勒。”范霍文对我说道。

他穿着外套,头上戴着帽子,一只手插在兜里,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不祥的信号是,他的另一只手,也就是持枪的那只,套上了手套。我开始恐慌了。就算我动作再快,如果他开枪,我也死了。尤其是还有一条瘸腿。我猜我流了不少血,没法准确知道,但它很疼,我不知道如果我要让这条腿行动起来的时候它会有什么反应。

而范霍文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出于谨慎,他后退了一步,手臂仍然僵着,保持完美的直线。他不害怕,很果决,棱角分明的脸庞表现着一种清醒而适度的平静。

我跪着,他站着,我们的眼睛不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但也差不多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他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如果我能争取到几厘米,几分钟……

“我发现你想得总是这么快,我的大块头。”

“我的大块头”——他总是这样,这个范霍文,总是保护着儿女般的父亲的形象,不过鉴于他的身材,这真是荒谬。而我对他很了解,我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不是那些美好岁月。

“好吧,脑子快……”他重新开口说道,“过去一直如此。但是今晚,你的脑子似乎迟钝了点。(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你是来找一个装满钱的箱子的,你会很满意,因为确实有这么一个箱子。一个小时前,阿福奈尔的女人把钱带走了。而就是我本人帮她叫的出租车。你知道我的,我总是一个对女人很殷勤的人,无论她们是带着箱子还是在餐厅里争吵,我都随时准备帮忙。”

他不会犯错,他的手枪上了膛,而且这不仅仅是个用来自卫的武器……

“是的,”他好像跟着我的思路似的接着说,“这把枪是阿福奈尔的。在二楼有一个军火库,你都想象不出来是他建议我选的这一把。我嘛,在这种状况下这一把那一把都可以……”

他还是一直盯着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在我为他工作的时候,我就常常注意到这个,他冰冷的目光像一把刀。

“你在问自己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尤其是在思考要以什么方法脱身。因为你猜到我已经愤怒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静止让我相信想脱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被刺激,”范霍文接着说,“尤其是被刺激到,对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来说这是最坏的。愤怒能对付得过去,把它中和掉,最后总能平静。但自尊,自尊带来的伤害是恐怖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无可失去,一无所有的男人来说。比如一个像我一样的家伙。一次对自尊的伤害会让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什么也没有说,咽了咽口水。

“你,”他说,“你想跑。我感觉到了。(他微笑。)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逃跑或欺骗,这是我们的天性。我们很接近,不是吗?我们俩非常像。我觉得,也是因为这个,才让这段故事成为可能。”

他说着长篇大论,但始终注意着形势。

我绷紧了肌肉。

他把放在兜里的左手抽出来。

眼睛一动不动,我在估计我的路线。

他两手握着枪,直直地对着我的目光。我要出其不意:他料想我会进攻或者躲开,而实际上我会后退。

“嘀嘀嘀……”

他的一只手放开了枪,移到耳朵上。

“听!”

我在听。是警笛声,来得很快。范霍文没有笑,没有在回味他的胜利,他很忧伤。

如果不是处在这种情况中,我会同情他的。

我一直知道我爱着这个男人。

“逮捕的罪名是杀人,”他说(他的声音很低,要很专注才能听见),“持枪抢劫,一月的同谋杀人……对于哈维克的案子,是折磨和杀人,对他的同伴,是谋杀。你他妈的要在牢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这让我不好过,你明白吗?”

他是真诚的。

警笛声很快汇集到这座房子周围,至少有五辆警车,可能还要更多。旋闪灯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亮了房子内部,像是集市的霓虹灯。在厅室的那边,阿福奈尔陷在扶手椅里,了无生气的脸孔上交相辉映着红蓝光。

仓促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大门似乎被撞得飞裂。我转过头。

是路易,我的伙计路易先进来了。他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像一个初领圣餐的人。

“嗨,路易……”

我想做出一副超脱的神情和玩世不恭的样子,继续表演我的短剧,但是以这种方式重新见到路易,想起所有的过往和所有被糟蹋的东西,这让我心碎。

“嗨,让-克劳德……”路易边靠近边说着。

我的视线回到范霍文身上。他不在那儿了。

22:30

独栋小楼都亮了起来,花园里也是。所有的房主都在门前台阶上,有些互相打个招呼,有些人走到了篱笆边上,其他更大胆一些的甚至一直走到了路中间,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靠近。两个穿制服的警员过来站在了边上,为了制止别人冒失地靠近。

范霍文警官帽子压得低低的,手插在外套兜里,背朝着案发现场,看着被照亮得仿佛圣诞夜的笔直街道。

“请原谅,路易。(他说得很慢,像一个被疲惫击垮的人。)我把你放在一边,就好像我不信任你似的。但完全不是这样,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并不只是随口问问。

“当然。”路易说。

他想争辩,但范霍文已经移开了目光。他们之间永远是那样,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他们俩都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个想象让路易有了少有的莽撞。

“这个女人……”他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