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29/29页)
像这样的四个字,对路易来说已经非同小可了。卡米尔马上回应:“啊,不是的,路易,千万别这样想!(卡米尔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激动,就好像他即将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一样。)当你说‘这个女人’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要成为一段爱情故事的受害者了。”
他再次望向街道,望了好长时间。
“不是爱情让我行动,是形势。”
小楼边的街道窸窣响起来,是发动机的嘈杂声,能听见人声、命令声,气氛一点也不紧张,很安静,甚至是有利于专心学习的那种安静。
“伊琳娜死后,”卡米尔接着说,“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实际上,我心里的灰还没有完全灭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在恰当的时机,马勒瓦勒往上头吹了吹气,这就是全部了。实际上,你说的‘这个女人’……她在其中算不了什么。”
“还是有的,”路易坚持道,“欺骗,背叛……”
“噢,路易,话是这么说……当我理解了整段故事,我本可以停止一切,谎言在那时就可以终结了,所以就没有背叛了。”
路易的沉默像是在说:所以呢?
“实际上……”
卡米尔转向路易,他好像在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脸上寻找自己想说的话。
“我不想停止,我要一路走到底,为了了结。我想……这就是忠诚。(他好像自己也对这一用词很惊讶。他笑了。)而这个女人……我从不相信她的动机是不好的。如果我相信这回事,我马上就会把她抓起来。当我得知情况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但我能接受损失,我还是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但不行。我一直认为要忍受她所忍受的……这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恶劣的理由。(他摇了摇头,一副醒过来的样子,他笑了。)而我是对的。她为了弟弟牺牲了自己。是,我知道,‘牺牲’是个可笑的词……今天已经不用这样的词了,那是老古董了,但总归……看看阿福奈尔,他不是个天使,但他为他的女孩们牺牲了。安妮,她是为了她的弟弟……这样的事情还是存在的。”
“您呢?”
“我也是。”
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了。
“除了要身处险境之外,我发现有一个能让你牺牲一点重要东西的人也是很不错的。(他笑了。)在这个自私的年代,这很奢侈,你不觉得吗?”
他把外套的领子立起来。
“好了,这还不是全部,我还没过完这一天呢。我还有一封辞职信要写。我好多天都没睡……”
然而,他没有动。
“喂,路易!”
路易转过身去。一个技术人员在十几米之外阿福奈尔小楼前的人行道上叫他。
卡米尔做了个手势,去吧,路易,别磨蹭了。
“我等会儿再回来。”路易说。
但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卡米尔已经走了。
1:30
在看到房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时候,卡米尔感觉到心跳一阵急剧加速。
他马上停了车,熄掉引擎。他坐在方向盘前,自问要怎么做。安妮就在那里。
他不想再去经受失望和考验了,他需要的是能一个人静静。
他叹了口气,拿起外套,拿上帽子和大档案夹,然后走上了回家的路。他一边自问他们会怎么相见,他要说什么,他怎么对她说出口。他想象对方还在同一个地方,坐在地上,在厨房水槽的旁边。
平台的门微微开着。
客厅里,弥漫的光线来自小夜灯,在楼梯下面,弱得看不清安妮在哪儿。卡米尔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握住落地玻璃窗的把手,把门打开。他笑了。
他是一个人。没有必要发问,但总归:“安妮,你在吗?”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走到炉子旁边,这永远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放捆柴火,然后打开抽风机。
他脱下外套,顺便打开了电热水壶,但又马上关掉了。他径直走到酒柜,犹豫着是要威士忌还是白兰地。
选个白兰地吧。
只剩一点点了。
他转身走出门,把放在地上的东西拿了,重新关上玻璃门。
他沉浸其中,抿着酒。他爱这栋房子。在房子的上面,玻璃屋顶被阴暗而飘动着的树叶盖着。在这里感觉不到风,只是能看见它。
奇妙的是,这一刻——虽然他已有着大人的年岁——他想念他的母亲,非常想。如果放任自己的话,他会哭出来。
但他克制了。一个人哭,一点意义都没有。
于是他放下杯子,跪下来,打开装有照片、报告、汇报和剪报的档案夹,在里面应该有伊琳娜最后的照片。
他没有找,没有看,只是有条理地、一把一把地把这些东西都撒进炉子张开的大嘴里,炉子发出安宁的鼾声,飞速运转。
库尔布瓦,2011年12月
[1] 卡拉瓦乔(Caravaggio), 16世纪意大利画家。
[2] “妈妈”巴克(Ma Barker), 20世纪初美国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巴克帮”首领,团伙成员均为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