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危在旦夕(第2/5页)

他看看贵婉,把发卡紧紧握在手心。 

贵婉微微一笑,一脸恬静澈明。 

马车在一个教堂附近停下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下了车,马车继续前行,教堂前的广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站在清冷双绝的风雪中。 

贵婉提前下车了。 

为了预防有人跟踪,贵婉穿了资历平的大衣。 

她手上拿着一本“圣经”,走进了教堂。 

马车上,资历平隔着车窗帘子窥探着外面的车辆与行人,他手上的草莓蛋糕只剩下一点点薄薄的香气了。 

咖啡也一滴不剩了。 

他坐正了身形,想想从前自己所受的所谓煎熬,相比贵婉的精神世界,真是相去甚远。此时此刻,他是仰望着贵婉的。 

他并不希冀自己能成为贵婉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同时,他希望哥哥和嫂嫂所经历的危机能够逢凶化吉。 

巴黎的咖啡馆很多,但是茶馆很少。 

拉丁区的一个小茶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客人。茶馆的规模不大,空间狭小,壁灯也昏暗,茶水和茶具算不上精致,收费却很贵。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着毛绒线帽,左脸上坑坑洼洼的,酒糟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的男子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墙上昏黄的壁灯根本照不到他的面孔,他的对面坐着上海警察局特务科的小头目寇荣。 

“原定计划不是这样的。”络腮胡子说。 

“那是你们在上海出了差错,让鱼儿给溜了。没办法,你们这是逼着我们提前收网。”寇荣眯着眼睛,喝着茶水。 

“你是张网捕鱼的,费时费力地织了一张天网,难不成就为了这一条鱼把网给收了?有意义吗?” 

“不止是一条鱼,我抓的是人,是活人。活人会开口讲话的,她会原原本本地把她所知道的秘密给吐出来的。” 

“这么有信心?”络腮胡子鄙夷地看着寇荣。 

寇荣咧嘴一笑:“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共产党历来不怕死。”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女人嘛。”寇荣这一次笑得很猥亵。 

络腮胡子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拿了一支雪茄烟抽了两口。烟雾缭绕在他脸上,越发的云山雾罩了。 

“听说‘蓝衣社’也插手此事了。”络腮胡子说,“你们需不需要协调分工?” 

“分工合作,成本太高。那都是唬弄上头的。不就是有人想抢功吗?” 

“明白了,不是协调,是内斗。” 

“废话少说,告诉我时间、地点。”寇荣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来,往前一挪。

络腮胡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扔给寇荣,顺手把“钱”收了。 

“人抓到了,把剩下的钱,汇到这个地址。”络腮胡子给了寇荣一张小纸条。

“放心。我寇荣说话算话。” 

“别大意,这个‘烟缸’可不好对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寇荣说,“走了,你多保重。我就没见过‘内奸’有好下场的,别介意啊。”他简直就是连面具都省了,得意洋洋地走了。 

络腮胡子鼻子里“哼”了一声。 

巴黎地铁站,通往“共和广场”的地铁走廊里,络腮胡子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左右扫视,确定无人跟踪后,他从暗影处晃出了地铁站。 

一家酒吧的厕所里,昏暗的洗漱池前,面对一块有裂缝的玻璃镜子,络腮胡子伸手“撕下”了半张脸,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阴阳脸”,笑了笑。 

他把一个残破的火柴盒扔在洗漱台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你也得先变成‘魔’。” 

资历平一直在坐冷板凳。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雪亮的皮鞋尖上浸了碎雪化的水珠,他风度清朗地坐在巴黎警察局查询失踪人口办公室的走廊上,不断地有警察进进出出,也有一些访客愁容满面地在服务窗口讲述着、询问着。 

资历平是以巴黎马丹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身份去的。 

据他所说,他是受富裕葡萄酒酒厂的老板娘所托,前来查找她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华裔丈夫,也是他的“当事人”。此人曾经由于酗酒滋事被拘留过,所以,这一次他唯恐他的“当事人”故态复萌,特地前来查找,为了尽快地得到警察的帮助和答复,他带了一箱上等的葡萄酒来犒劳询问处的警察。 

他受到了极好的优待。 

窗口接待处的法警一直在帮他查询这两天被拘押的华裔囚犯,却一无所获。资历平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他显得非常有礼貌,有耐心。 

“你要不要去警员办公室喝杯咖啡?”一名拿了他两瓶好酒的法警走过来问他。 

“不用,我想再等等。” 

“你先去休息一下,一有确切消息就通知你。你从下午等到现在,够辛苦的啦。你们这一行像你这么替‘当事人’着急的,我还第一次见。我甚至都要怀疑你是老板娘的情人了。”法警打趣地说笑着。 

资历平看看,天也黑了,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就去警员办公室坐坐。 

法警替他倒了杯热咖啡,让他取暖。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有法警在接电话,资历平侧着耳朵,仔细听着。 

“在哪儿?香榭丽舍大街……” 

资历平顿时警觉起来,他脑海里浮现出贵婉在马车上给他的地址和电话。第一句就是“香榭丽舍大街”。 

“怎么回事?上海警察?他们不能带武器,谁给他们的权利?工部局也无权这样做,抓人只能通过我们警察局。共产党?抓共产党也得是我们去。” 

资历平开始焦躁地突然站起来,一名法警注意地看着他,他马上解释要去一趟洗手间。法警给他指路。 

“你知道巴黎有多少共产党,社会党,激进党?工部局巡捕房的逮捕令只能在中国上海有效,对,对。我们马上请示一下警长。” 

资历平假意去洗手间,离开两名法警视线,推门而出,直奔走廊。他用最快的速度走到询问处窗口,直接拿了电话来打,他打出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模式。 

资历平感到一阵恐慌。这种内心极度的恐慌激发了他对危险的敏锐度和颖悟。

资历平忽然明白了。 

危在旦夕的不是失踪的资历群,而是已经暴露在敌人靶子底下的贵婉。 

贵婉要出事! 

资历平毫不犹豫地立即离开警察局,一路狂奔。 

由于巴黎国际会议的召开,很多车辆都被政府租用了。资历平沿途雇不到一辆马车。 

寒夜冰冷,雪花满地,交叉路口堵塞严重,资历平在雪地里疯狂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