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狩猎季节(第7/8页)

资历群表现得异常兴奋,他自我感觉良好,自认在某种程度上驾驭了原来不可控制的力量,这种尖锐的你冲我突的较量,往往带给人高手对决的快感。 

“其实,骨肉亲情并不需要血缘来支撑。譬如战场上,三军对垒,战士并肩,人人都是生死弟兄。反倒是那些所谓的亲兄弟,为争个父母遗产都要公堂相见,丢人现眼,不在少数。血缘,是最不堪一击的。”他语气轻蔑至极。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贵翼在挣扎。 

“小资,你有话要对贵军门讲吗?你可以尽情地说。”资历群越发显得大度。

资历平无言,依旧站在资历群身后。 

贵翼表现得很气愤。 

“我赢了。”资历群站起来,说,“贵军门你太紧张了。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紧张,多慌乱。”他把贵翼的配枪和那份文件往他眼前一送,说,“物归原主。” 

“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小资?” 

“军门从一进门就问到现在。其实道理很简单,小资是唯一见过‘蛇医’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需要通过小资去‘拜访’‘蛇医’。” 

贵翼瞬间拿起桌上的枪,枪口对准资历群,“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突然,房间外冲进一队人马,枪指贵翼。 

资历安带人闯了进来。 

“你!!”贵翼怒不可遏。 

“别激动。”资历群说,“都把枪放下,贵军门的枪膛里没有子弹。”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子弹来,放到桌上。 

“你真有本领,果真是来群殴的。”贵翼说。 

“我承认我作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局,我赢了。”资历群说。他示意所有特务放下枪。 

“贵军门,说实话,我对徒劳的悲壮,一点也不欣赏。” 

“远瞩纵览,十面埋伏,资先生有心了。” 

“其实,从一开始,这种离题跑马的路数,就不适合我。”资历群说,“没办法,我有时也不得不采取某种极端残忍的方式去获取我所需要的情报——我特地为小资准备了一道黑色大餐。侦缉处的酷刑架盛装以待资少。” 

“你是一个毫无心肝的屠夫,刽子手。”贵翼说。 

“也许痛苦,会导致人的怯懦,直至背叛。”资历群达到目的,不再纠缠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告辞了,贵军门。如果我们有了小资详尽的口供,再来‘拜会’军门。哦,对了,其实那份文件真的是可有可无,军门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今天真的不用来赴这场鸿门宴。不过,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你说单刀赴会,就是单刀赴会,不带一兵一卒,足显英雄本色。”他拍拍贵翼的肩膀,转身走了。 

资历平被带走了。 

贵翼的手一用力,手中的杯子碎了,鲜血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我始终相信一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说。 

地牢里,阴暗潮湿,一股霉味,一盏油灯,“呲呲”冒着浑浊不堪的青烟。资历群在咳嗽,资历平坐在刑凳上。 

“我知道你们兄弟在唱双簧。一开始就是。”资历群说,“我不介意。” 

“你为什么要杀贵婉?”资历平平静地问。 

资历群双眼透出凌厉的光:“贵婉,贵婉。贵婉之死,对于我来说,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你以为我想吗?我想这样吗?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她不死,她的下场会如何悲惨!你自己睁大眼睛看一看!这里是生不如死的屠宰场!你想让她也像你这样坐在这里吗? 

“原本这场残酷的狩猎游戏,是我一己之私,与他人无关。偏偏你横刀跃马而来,你以为你是谁?你懂什么?” 

隔壁牢房里一阵鬼哭狼嚎。 

“我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阴惨的叫声。”资历群说,“我一直认为你是可抟之泥,可塑之器。资家养育你,我花工夫栽培你,资家也为你铺垫、创造了无数享受生活的机会。你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与资家为敌!与我为敌!! 

“你在贵家原本就是个‘弃儿’,于今贵翼为了一支枪一份文件就可以轻易将你交换,你在他心中,与他的远大前程比较起来,不值一文。” 

资历平似乎不想听地低头回避资历群的目光。 

“你就是贵翼手上一颗棋子而已。 

“他一直在利用你。 

“我知道你们怎么打算的,贵翼故意输掉一局,把你送到我手上,然后你假意迷途知返,替我去办事。你们有重要人物出港,为了确保路线安全,你会提供给我一条伪造的路线,以遮人耳目,这样一来,你们就有效控制住了出港区域,确保出港平安。” 

资历平犹疑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他的内心紧张而又焦虑。 

“高明,非常高明又冒险的手段,贵翼一定很纠结,事实证明,他把你送来是低估了我资历群的智慧。 

“我也很苦,”资历群说,“我是中央党部调查科培养的第一批特务,奉命打入共产党内部,我业务好,工作勤勉,很快打入地下党的交通站。我潜伏在*组织里,蛰伏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熬成了一个交通组的组长,我又费尽心思地‘掺沙子’,我要用自己的人去把原小组的人替换掉,我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到死路上,把他们从小组里抹掉,抹掉一切他们生存过的痕迹,包括我自己,爱的记忆。” 

资历群痛痛快快地暴露出隐藏已久的秘密,仿佛也是一场人生的解脱。 

他说:“我爱贵婉,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她迷住了,我忘了自己是谁,我入戏了,我以为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地下党。有一次,我跟她说,贵婉,我们别去巴黎了,我们去乡下吧。或者,我们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她说,你在考验我,我是个意志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我不会上你的当。她笑得特别美,美得让我迷失了自己的航向。”资历群眼眶湿润,他的心口上就像被人插了一刀。 

“小资,我跟你说这些,这些不能跟人讲的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资,死期到了。”资历平喃喃地说。 

“酷刑架历来就是阴森中的‘精品’,黄泉路上的‘绝色’。”资历群说,“我不会把这种惨绝人寰的刑罚用在你身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带你来,只是告诉你一个真相而已。” 

“大哥。” 

资历平惨幽幽地看了资历群一眼。神智有些迷离。 

资历群拿出一颗药,放到资历平手上。 

“小资,你原来花天酒地,因循苟且,我犹可怜悯之。而你贻害家庭,危害党国,竟无一点悔意,也无自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