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4页)

“唉!怎么都是这个命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好端端的,嗨……”

答案是不确定的,要怪也只能怪命运过于捉弄人。白头偕老是他和韩冰的共同心愿,然而苦熬多年,在这愿望即将实现之前,他却要为爱人亲自戴上手铐。这种肝肠寸断的痛苦,别说是一个病人,哪怕孔武有力的健康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我一定要亲手逮捕她,一定!”抹抹眼泪,郑耀先苦叹一声,“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在省公安厅陈国华厅长的批示下,曾极度热衷于颠倒是非的宋酖,被韩冰送进了监狱。她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审判,不过这十七年的有期徒刑能否令她洗心革面?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1996年,在宋酖刑满释放的第二天,她对当地媒体诉说的一句话,倒是很值得回味:“林彪、江青一伙儿,害了整整一代人……”

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在家里等他回来。韩冰知道郑耀先一定能找到自己,或者是在傍晚,或者是在清晨,或者……是在某一天里一个并不确定的时间,该来的终归要来,想回避都不可能。

吃饭前,她依旧摆上两副碗筷,可是随着心灵感应的愈发强烈,不久之后,桌子上又多了一瓶通化葡萄酒。酒瓶和左右两个高脚杯并排摆放,后来韩冰感觉位置不妥,挪走了酒瓶,将两个注满酒液的杯子紧紧贴在一起。

1979年中秋节那天夜晚,门外终于响起期盼已久的脚步声,但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脚步。韩冰知道自己再也走不脱了,更何况,她原本也没打算走。“如果他爱我,肯定会一个人进来,”心里想着,脸上便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欣慰,“干我们这一行儿,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得不到那才是真的。”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带着墨镜枯瘦如柴的男人,屹立在门外。两个人并不像久别重逢的情侣,相互对视一眼,韩冰点点头,对他说一句:“回来啦?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

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在她对面悄然落座,犹豫一下,他掏出贴有民国邮票照片的信封递过去:“我把结婚介绍信开了,你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信你。”

没有过多的情感迸发,只有极为平淡的语言交流。轻曳杯中的酒浆,韩冰问道:“他们没再折磨你吧?”

“没有,我记住了你的话,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你想听我说点儿什么吗?”

“依你的性格,哪怕心里装了一肚子话,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是你了解我,又叫你给猜对了。”

“你了解我的来意,我也知道你的打算,有些话对你我来说,根本毋须再讲,说出来反倒徒增伤感。”

“是啊!我一看到信封上的邮票照片,就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而你……一瞧见我的眼神,同样也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也许世上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眼泪夺眶而出,韩冰微笑着抬起手臂,摸摸郑耀先那满是疤痕的脸。

紧紧握住爱人的手,为她拭去嘴角的泪珠。一声悠悠长叹,却道不尽心中的苦辣酸甜。“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花费三十多年去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是这样。”

“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点点头,凝视着对方,纵千言万语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我去擦擦脸。”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推开门扇的瞬间,她回身看看郑耀先,“碰见你,我是没有侥幸的。”

就在她于门后消失的一刹那,迅速将酒杯调换。郑耀先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再松手时,深深地苦痛已是无法掩抑。没过多久,韩冰手持毛巾走回落座,望着他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低声笑道:“怎么啦?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影子’……”

微微一怔,咬了咬嘴唇,韩冰随即反问:“‘风筝’?”

“为了我们三十多年的交情,干杯吧……”

“干……”

酒杯“叮咚”一碰,二人一饮而尽。

“你怎么能是国民党?”

“可你为什么是共产党?”

两个人不可致信地摇着头。

“你是我生平仅遇最厉害的对手。”郑耀先将杯子放回桌面,“不过,能喝下你亲自调配的美酒,也算是成全了我,了却我一桩心事,从此以后我不欠你,也不再欠党国那些兄弟。”

“亏你还记着党国,”摇摇头,表情有着说不出地幽怨,“说来可笑,我一向以共产党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都忘记自己是军统了。是你!是你叫我想起还有这么个身份!”这是郑耀先第一次看到韩冰如此悲伤,人家都说这女人的笑很美,但是哭起来,同样也能令人肝胆俱碎。盯着面前的郑耀先,韩冰哽咽着,含悲泣血又道:“你不配再提党国,因为你的手上,沾满党国烈士的鲜血!”

“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

“没什么对不起,这同样也是我的职责。可我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是共产党?哈哈哈!你怎么能是共——产——党???军统六哥告诉我说,他是共——产——党!!!哈哈哈……真可笑!真可笑!共产党替军统出生入死,而军统却为共产党舍命打天下?哈哈哈……”霎那间,歇斯底里的韩冰彻底陷入疯狂。事实上不仅她想不开,就连门外的陈国华、陈国华等一干劫后余生的人物,也无法接受双方间那突如其来的角色变换。或许是因为这二人对事业过于执著,这才造成了郑耀先比军统还象军统,而韩冰,则比共产党更加布尔什维克。

“我真愚蠢!我真愚蠢!”拼命咬着牙,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辛酸的眼泪,“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郑耀先,可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你是共产党!不愧是军统的王牌特工,瞒天过海竟然能让你玩得如此出神入化!”

“各为其主,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无奈地笑了笑,郑耀先感慨道,“早知我是共产党,你就不会派常玉宽救我,对么?”

“对!”韩冰脸上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可怜他至死也没忘记替你挡子弹!可怜哪可怜,可怜了这些好兄弟!在你眼里,这些为你赴汤蹈火的兄弟,究竟算个什么?”

“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只是……对不起,我们各为其主……”

陈国华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他靠在陈国华身上,心很痛,那是一种喘不过气的憋痛:“老余啊……”抚着胸口他低声说道,“我总算明白为啥她拼命想嫁个丑八怪。鱼找鱼,虾找虾,乌龟聘王八,这国民党……唉!当然也只能看上国民党,哪怕是个冒牌货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