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马殿臣(中)(第4/13页)

窦占龙说道:“你切莫心急,万事听我安排,而今天色不早,你我二人先找个地方打尖住店,安顿好了再说不迟。”马殿臣点头称是,既然跟着人家干,那就该听人家的吩咐。两个人一个骑驴一个扛杆,来到城外一处大车店,这是个野店,没那么讲究,虽然有吃有喝,但是七碟八碗的一概没有,顶多是大饼切面,管饱不管好。外边有牲口棚子,住人的地方很简陋,没单间没上房,一水儿的大通铺,一个屋子躺十几个人,满屋的臭胳肢窝、汗脚丫子味儿。马殿臣常年睡野地、住破庙,有个屋子住已经很知足了。窦占龙却执意包两间房,和马殿臣一人一间,加倍给店钱。赶上这几天住店的不多,他们两个人给二十个人的店钱,开店的当然没二话,忙前忙后好生伺候。

马殿臣觉得这个窦占龙一举一动处处诡异,来大车店摆什么谱?即便一个人住一间,不也是草席土炕八下漏风的破屋子?等到安顿好了,窦占龙让伙计给打盆热水洗脸烫脚,又吩咐下去煮两大碗烂肉面,说白了就是擀好的面条里面放上碎肉头儿,又热乎又解饱。二人坐在窦占龙的屋中,稀里呼噜吃完了面条。马殿臣刚想跟他聊几句,再看窦占龙碗筷一推倒头就睡,倒是真利落。马殿臣以为今天不到时候,心想:我甭跟这儿瞎耽误工夫了,你睡我也睡,不过挑头杆子我可不能撒手。当即回到隔壁和衣而卧,很快打起了呼噜。正睡到定更天前后,窦占龙把他叫了起来,让马殿臣抱上杆子跟他出去。马殿臣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这大半夜的出去发财?突然间心里一掉个儿,对窦占龙说道:“窦大哥,我看出来了,原来你是一砸孤丁打闷棍的,你们这行我知道,半夜三更躲在官道两旁,看见行走夜路的人,从背后一棍子砸倒,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干这个勾当我还用你?凭我这一身的能耐,别说打闷棍,劫道明抢都不在话下,但我马殿臣行得端坐得正,别看认不得几个字,可也听说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一向清白磊落,岂能落草为寇、杀人劫径?”

窦占龙“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地告诉他:“殿臣兄,你想多了,咱不打人,咱打坟!”

马殿臣目瞪口呆,用这三丈多长的挑头杆子打坟?那能打出钱来?但见窦占龙言之凿凿,不是信口胡说,转念一想:我也别多问了,免得让他小觑于我,倒被他取笑一场,且跟他出去走上一遭,瞧瞧如何打坟,究竟是能打出金子来还是能打出银子来。当下不再多言,二人收拾齐整,推门出了大车店。

窦占龙骑驴,马殿臣步行,三绕两绕走了好一阵子。行至一座古坟近前,借星月之光一看,这座古坟大得出奇,坟头足有一丈多高,据说坟上的封土经过风吹日晒雨淋,一百年矮一尺,不知这座大坟是哪朝哪代的巨塚,估计刚埋的时候至少得有两丈来高,否则早平了。坟头上的荒草丛生,两旁的石人、石马皆已破败不堪。

马殿臣看罢多时,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敢情窦占龙是个吃臭的!什么叫“吃臭的”?说白了是挖坟窟窿的盗墓贼。这一行损阴丧德,着实不太光彩,再说盗墓挖坟你不带锹镐,带根杆子如何下手?

马殿臣脑中胡思乱想,各种念头转了一百八十多个来回,嘴上却没多说。窦占龙骑在黑驴上,围绕这座古坟看了一遍,低声告诉马殿臣:“你抡起挑头杆子,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用力往坟头儿上打,打上三下,切记一下别多、一下别少,打完之后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勿惊勿怪、别说别动,我自当理会。”

马殿臣点了点头,心说:得嘞,这可是你说的,事到如今我也别多问了,你让我打我就打,要别的咱没有,这一身的力气可使不完。他之前那一碗烂肉面真不白吃,走到坟前撸胳膊挽袖子,摆开一个马步扎稳当了,铆足气力抡起大杆子往坟头上狠狠打去,“啪啪啪”连打了三下,抬眼再看这座古坟,可了不得了!

5

前文书说到马殿臣经不起憋宝的窦占龙纠缠,同意拿这挑头杆子入伙,两人一起发大财。马殿臣按窦占龙的吩咐,抡起挑头杆子使尽全力往坟头之上打了三下,气归丹田抬头观看,但见乌云四合,凭空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坟头上的蒿草乱摆,不知要出什么变故。再看窦占龙骑在黑驴上不动声色,不慌不忙提出一盏灯笼,上头罩了海碗大小一个灯罩,当中是个蜡烛头儿,看似平平无奇,这一点起来可了不得,照得坟前坟后一片通明。等了半晌不见有异,窦占龙冲马殿臣摆了摆手,打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打三杆子!”

马殿臣这叫一个奇怪,窦占龙怎么想的?三更半夜不睡觉让我跟这个坟头较劲儿,杆子打折了坟土也开不了啊!无奈之前对天起了誓,到如今不打显得自己不够光棍儿,权且陪他疯吧,反正力气也不花钱。想罢抡起杆子上前要打,却见坟前荒草分开,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没等马殿臣看明白,一条大狐狸从坟中蹿了出来,这还没完,陆陆续续又出来二三十条狐狸,大大小小什么样儿的都有,一个个人立而起,抱起前爪对马殿臣和窦占龙作揖下拜。

马殿臣站在坟前,看了个真而又真、切而又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古怪”,打这三杆子不要紧,坟里的东西待不住了,这是出来求饶了?

骑在黑驴上的窦占龙一边抽烟袋锅子,一边“嘿嘿”冷笑,抬手一指为首的老狐狸,说道:“你给我听真了,明日子时之前我要上等金珠十担,若有延误,定用这挑头杆子来打!”说罢掉转驴头,带上马殿臣转身便走。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二人回到大车店继续睡觉,折腾了半宿也是乏了,马殿臣这一觉直睡到天至正午,起身去找窦占龙,进得屋来,十个柳条筐一字排开,里边满满当当全是金珠,明晃晃夺人二目。窦占龙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抽他的烟袋锅子,一脸得意之色。马殿臣揉了揉眼睛,恍如梦中一般,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窦占龙笑道:“殿臣不必惊诧,那古塚里是一窝得了道的狐狸,你那挑头杆子一下能打掉它们一百年的道行,想必昨天半夜这三杆子够它们受用了,还没到子时便送来了十担金珠。只要有这根杆子在,你我二人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大富大贵。”

马殿臣拾出一个金珠瞧了瞧,足有个二三两,这十筐上等金珠,八辈子也花不完,这才真心服了窦占龙。他本以为得了十担金珠该去城中,置下广厦豪宅、娶美妻纳娇妾,享尽世间荣华。没想到窦占龙一摆手:“不够不够,九牛一毛都不够,今天定更之后咱们还要去打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