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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卡罗斯,我一直听说他们打算让你负责某些特别委员会?”他严肃地问,“下一次,我就会替你的总统就职典礼裁衣服。”
胡安·卡罗斯迸出一阵粗鲁的笑声。
“特别?贫穷委员会?那是城里最差劲的一个委员会。既没钱,又没未来。我们就只是坐在那里,你瞪我我瞪你,说贫穷真可怜,然后一起去吃顿高贵的午餐。”
在另一次与高度信任的私人助理闭门、一对一私密恳谈中,主宰运河管理局与推动极机密日巴协议最得力的艾尔纳斯托·狄嘉多说,有一份关于运河未来的机密文件必须偷偷送给贫穷委员会的胡安·卡罗斯过目。当问到贫穷委员会怎么会与运河事务扯上关系时,狄嘉多露出狡猾的微笑,回答说不是每件事都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
她坐在她的办公桌旁。他拨她的专线电话时看得一清二楚:总部大楼楼上优雅的回廊,未改装过的隔栅门开敞着通风;她那间高敞通风的房间可以俯瞰旧火车站,但景观却被麦当劳的招牌亵渎,让她每天都要抓狂;她那张超有现代感的办公桌上有电脑屏幕和低音量电话。她抓起听筒前有一刻迟疑。
“我在想,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亲爱的?”
“为什么?”
“只是想到我回家的路上可以在市场停一下。”
“沙拉。”
“打完壁球以后来点清淡的,对吧?亲爱的?”
“没错,哈瑞。打完壁球以后,我应该吃点像沙拉这样的清淡食物。和平常一样。”
“忙碌的一天?老艾尔尼忙个没完,对吧?”
“你想干吗?”
“我想要听你的声音,如此而已,亲爱的。”
她的笑声让他松了一口气。“喔,你最好快一点,因为再过不到两分钟,这个声音就要被一群京都来的热心港务长给打断啦。那群人一句西班牙文也不会说,英文也没懂几句,一心只想要见巴拿马总统。”
“我爱你,露。”
“但愿如此,哈瑞。我得挂了。”
“京都,呃?”
“没错,哈瑞,京都。再见。”
“京都”,他用大写字母一一拼出来。多棒的情报下线,多棒的女人,多棒的妙计。一心只想要见总统。他们当然要啰。而且马可会在那里,把他们迎进光明伟人阁下的秘密房间里。艾尔尼会放下他的光圈,和他们一起进去。而迈基会掌握情况,全靠他那些在东京、廷巴克图或其他什么地方的高薪情报来源贿赂得来的。王牌操控员潘戴尔会逐字逐句往上报。
休息时间,闭关在裁剪室里的潘戴尔阅读本地报纸,整理内容——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份报纸都读——翻到当天的“宫廷活动”一栏,标题是:今天我国总统将接见的宾客名单。没提到京都来的热心港务长,名单上完全没有日本人。好极了。会面不列入记录。避人耳目,高度机密的会面。马可让他们从后门进来,一群咬紧嘴唇的日本银行家,假扮成港务长,说他们不懂西班牙文,其实全都懂。再加上第二层神奇色彩,无穷无尽地增添结果的多样性。还有谁在场——除了滑头艾尔尼之外?当然啰!一定是吉尧姆!那个诡计多端的法国青蛙!他就在这里,站在我面前,像片树叶抖个不停!
“吉尧姆先生,欢迎哪,来得正是时候!玛塔,给吉尧姆先生来杯威士忌。”
吉尧姆来自里尔73,胆小如鼠,但机警敏捷。他的职业是地质顾问,替勘探商做土壤采样,刚从梅德林74待了五个星期回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潘戴尔,那个城市有12件登记在案的绑架案和21桩登记在案的谋杀案。潘戴尔正帮他做一件浅黄褐色的羊驼呢单排扣西装,附有背心,并多加一条长裤。他很技巧地把话题转向哥伦比亚政治。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的总统怎么有脸出来露面,”他抱怨道,“有那么多丑闻和毒品。”吉尧姆喝了一口威士忌,眨眨眼。
“哈瑞,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感谢上帝让我只是个技术人员。我进去。我察看土壤。我写报告。我出来。我回家。我吃晚饭。我和老婆做爱。我还存在。”
“更何况你还收了一大笔费用。”潘戴尔亲切地提醒他。
“事先收。”吉尧姆表示赞同,神经兮兮地在穿衣镜里证实自己的存在,“而且先放进银行。如果他们想杀我,就会知道他们浪费的是自己的钱。”
惟一参与这场会面的另一个人是法国顶尖的退休地质学家,也是和梅德林卡特尔决策阶层有密切关系的自由应聘国际顾问,名为吉尧姆·德拉萨斯,某些特定圈子公认他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权力掮客,也是巴拿马排名第五的危险人物。
还有前四名的奖项要颁授呢。他一面写一面告诉自己。
午餐的高峰时间,玛塔的鲔鱼三明治供不应求。玛塔自己既是无所不在,又芳踪杳然,很小心地避开潘戴尔的眼睛。阵阵雪茄烟雾和男人笑声。巴拿马人喜欢自己找乐子,在P&B里玩笑嬉闹。拉蒙·卢尔德带来一个俊小子。冰桶里拿出来的啤酒。裹了一层冷冻棉纸的葡萄酒。家里和海外来的报纸。用来增加效果的移动电话。身兼裁缝、主人与首席情报员的潘戴尔在试衣间和会客厅之间来回穿梭,中场休息时偷空在笔记本背面迅速记下单纯无害的备忘录。他听见的比传进耳朵里的多,他记下的又比听见的多。老卫兵带着刚吸收的新兵,谈论着丑闻、马匹和钱,谈着女人,偶尔也谈运河。前门砰一声,噪音的嘈杂程度低了几分,然后又升高,“拉菲!迈基!”的叫声此起彼落,阿布瑞萨斯及多明哥和平常一样,卷起一阵炫目激昂的旋风,这对知名的花花公子搭档,再次和好如初。拉菲一身金项链、金戒指、金牙齿和意大利皮鞋,肩上披着一件P&B裁制的花色大衣,因为拉菲痛恨单调,痛恨西装外套,衣不惊人死不休。他爱大笑,爱阳光,也爱迈基的老婆。
而迈基阴郁,不快乐,但却拼命抓着他的朋友拉菲,似乎是他酗酒、散尽家财后,仅余的一点依靠。两人走进喧闹之中,兵分二路。拉菲被众人拉住,迈基则朝试衣间前进,迎向他的第无数套新西装,比拉菲更精美、更鲜亮、更昂贵、更凉爽的新西装——拉菲,你要赢回星期天的第一夫人金杯吗?
突然间,喋喋不休的吵闹声停止了,削弱成单个声音。是迈基的声音,绝望地从试衣间喧然响起,公告众人他的新西装是破布烂衣。
他先用一种方式说,接着又换另一种方式再说一遍,直接当着潘戴尔的面。他其实宁可对多明哥这样耀武扬威,但他不敢,所以只好拿潘戴尔当替死鬼。然后他又用第三种方式说,因为众人都期待着。换成是其他日子,潘戴尔会避开攻击,说个亲切的笑话,给迈基一杯酒,建议他改天心情好再回来,好言劝他下楼,把他塞进出租车里。这对牢友以前就演过相同的戏码,而隔天迈基就会以昂贵的兰花、酒和珍贵的华卡75手工艺品礼物,和求饶的手写短笺,表达歉意和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