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26页)
汪士奇捶了一把郑源的肩膀:“喂,想什么呢!泡糊涂了是吧?”郑源猛地一醒神,想也没想就捶了回去,汪士奇一下变了脸色,皱着脸嗷了一声。郑源盯着他领口里跌出来的一段肩膀,瞄见一小块污渍:“你那儿怎么了?”
“……枪伤。估计是土铳打的。”
郑源赶忙扒拉汪士奇的左肩,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背后比前面伤得更严重,棉质的衣料擦烂了,透着血糊在背上,晕出了一片淡红。
“这谁干的!”
“我哪知道,刚低头在那儿点火呢,突然就炸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哪还看得到人。”汪士奇看见郑源慌了神,赶忙又往回找补:“没事儿,不疼,就是看着吓人。土铳打的是铁砂,这一枪又是擦着肩膀过去的,没打到肉里。”汪士奇弯腰捡起水壶相机和郑源的鞋:“不过这地方不能待了,赶紧走!”
郑源一愣:“刚刚……这话我刚刚也听过……被推到水里之前……”他对着汪士奇煞白的脸,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是……是梦姐……”
汪士奇咬着牙不说话,半晌,把鞋塞回到他手里:“不能再回去了,咱们换条路走。”
凤凰岭是这两年新兴的徒步景区,好处是没有过度开发,坏处也是没有过度开发——除了郑源他们进山的那条便道就没有第二条路。所以此刻汪士奇所谓的换条路走,就成了两人在荒山野岭间磕磕绊绊的鬼打墙。
“喂,我说,不行还是原路回去吧,我觉得也未必有埋伏……”郑源拄着一根树枝当做临时手杖,饶是这样也觉得膝盖以下酸得不行。除了手头的水壶和立拍得,他的所有东西都在汪士奇的包里,汪士奇的包又丢在了凤凰岭的山顶,没有手表、没有手机、没有指南针,郑源说不清他们走了多久,也说不清他们是否在原地打转——仿佛还嫌他们不够倒霉似的,之前晒得人打蔫儿的毒太阳此刻也不见踪影,铅灰色的乌云一层层的压下来——要下大雨了。
“回去真被打死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汪士奇喘着气,脚下却没停,“从昨天住进那家店开始就不对,哪哪都不对。”
“错,住店的时候没什么不对,是从你非说自己撞鬼了开始不对的。”
“我没事说自己撞鬼,我闲的啊!跟你说,千真万确,就是梦姐的声音,连哭带喊的,一进去就不见了。再说了,就算声音能听错,那么大一张黑白照片,我5.0的视力,也不可能看错啊。”
“可是这种镇子里的大姐们还不都长得差不多……”郑源嘀嘀咕咕:“好啦就算你真撞了鬼吧,这鬼头天蹬着自行车给我们指路,第二天还跟着咱们上山,还会用土铳打你?你不觉得它掌握了太多现代科技吗?再说了,人家为什么要杀你,找替身这性别也不对呀。”
“你别忘了之前是谁把你推到水里的,论找替身你比我合适。”
郑源还没来得及骂他危言耸听,豆大的雨点忽地就砸到了头顶。“又来!衣服还没干透呢!”汪士奇捂着脑袋左右看看,手一挥指向不远处一处凹陷的洞口:“那儿!谁慢谁是小狗!”
郑源不想当小狗,但是等缩进那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大的地方他还是成了落汤鸡,第二次,一天之内。
先到的汪士奇还有心情拍手笑他,郑源盯着洞外被雨水砸出一个个小坑的泥地,突然觉得心好累。
原本以为是夏天常见的过云雨,撑死十几分钟也就完事了,没承想这场雨却下出了风格下出了水平,眼看着天都黑了,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郑源在黑暗中缩成一团,下巴顶着膝盖,一边翻着鸡皮疙瘩一边觉得莫名的烦躁。他饿,冷,颓,被漫天的大雨困在这个鬼地方,他从没像今天这么想过家。
“你说,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郑源的声音沙哑,把汪士奇吓了一跳。
“瞎说什么,别胡思乱想,咱们进山好多人看见了,过了点没出去,肯定有人来找咱们。”看他不吭声,汪士奇又加上一句挤兑:“再说了,我可不打算陪着你死,我这种人中龙凤,真挂了得有多少姑娘哭着喊着的为我守寡啊。”
“就你?趁早歇吧,别抢我媳妇就谢天谢地了。”
“那谁知道呢,好玩不过嫂子嘛。”
“你滚。”
汪士奇看他又打起了精神,松了口气,伸过手去撩他,郑源抵挡一阵,到底让他捏到了脸。他气愤地拍了一把,汪士奇却没缩回手。
“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烫?”汪士奇的手滑到了他的颈子后面,郑源以为汪士奇又要拿自己取乐,挣扎着要躲。
“别动。”汪士奇把住他的脖子凑了过来,一小块微凉的皮肤触到郑源的额头上。“……你发烧了。”汪士奇的脸离得很近,郑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声音里的忧心忡忡。“这都能病,身体素质不行啊。”汪士奇不由分说把他划拉过去,塞给他所剩无几的水壶:“现在黑灯瞎火的更走不了了,等天亮吧。先喝点水,睡会儿。”
“可我……”
“别废话。”汪士奇的手指按到郑源的额头上,凉丝丝的。郑源喝了水,后背挨着一团暖烘烘的热气,一片阴森的潮湿中只有这一点热气让人安定,散发着淡淡的肥皂水味道,即使混着汗和血腥,但那是郑源唯一熟悉的气味。他抽抽鼻子,眼前模糊起来。
郑源爬出山洞已经是第二天大早,大太阳明晃晃的,空气通透,草木水灵,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步迈出去忽然觉得脚下一松,低头一看,松软的湿泥已经没到了膝盖。
“这是……”郑源抬起眼皮,瞌睡瞬间没了——昨天洞外的密林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道泥黄的土坡直劈下来,混着石块与断木,摧枯拉朽地冲到山下去——千载难逢的泥石流,居然让他们给赶上了。
郑源连滚带爬地进洞,汪士奇还在睡,压着一边眉头,咬牙切齿的,仿佛梦里也在与人置气。他刚探进去一个头,只听见汪士奇轻飘飘地叫了一声:“姓郑的……”
郑源以为他要说什么逗趣的梦话,凑过去听到了下半截:“……你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