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26页)

他当即就想巴他一掌,余光看见他的手臂还保持圈着自己的姿势,临场改为嘣了一记额头。

汪士奇睁眼的速度比郑源预想的要慢,他连拆招都准备好了,汪士奇的殴打却迟迟没有兑现。要不是高三入了党,郑源这个红旗下的唯物主义好少年还真以为他撞邪了。

汪士奇吭哧半天,好赖说出了一句整话:“别闹,头疼。”后面两个字几乎出不来声了,说烟嗓那都算抬举了他。

“你还打算在这儿包月呢?”郑源强拖他出洞:“起来起来,这破地方,也亏你睡得下去。”

“你这一晚是睡踏实了,我可没有。”汪士奇咳出了声,“你也不看看,昨天,要不是我……咳咳咳……”

等站到了太阳底下,郑源就知道汪士奇所言非虚。他眼眶凹陷,下巴泛着青迹,连嘴唇都脱了色。郑源想起昨天的枪伤,抖了一下,赶忙扶着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真行,谢谢都能说得跟欠你钱似的。”

“你都这样了能先不跟我贫了吗?”郑源给他指指脚下:“看看下面。”

汪士奇眯起眼睛:“我……你鞋呢?”

“你重点是不是歪了啊。”郑源感叹着智商上的差距:“泥石流!我们昨晚差点没给埋了!”

“树都没了,倒是能看见下山的方向了。”汪士奇的重点仍然没有扶正:“不过你鞋都没了还怎么走啊?”

“我刚刚不小心踩泥里了,拔不出来,等抽出脚来鞋就不见了。”

“那不成,还是刨出来吧,就这破地,没鞋你怎么走?”汪士奇左右看看,把昨天两人拄着的树枝掏了过来,插到脚印的窟窿里一通搅和。眼看着软和的稀泥就给刨出了一个大坑,一点屎绿色冒了头。汪士奇的眼睛亮了。

“你看,这不是在这儿么,我就说,关键时刻还得看我……”汪士奇强扯着破锣嗓子,手已经插进了泥巴里,过半天鞋还没掏出来,郑源看着他木掉的脸,颇有些不耐烦。

“干吗呢,你手被钳住了啊。”郑源见汪士奇不动,干脆上手帮他拔,须臾,汪士奇的手倒是拔出来了,手上抓着的东西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只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变成一把白骨的人手。

汪士奇看着自己手里泥巴糊噜的人骨,连眼睛都直了。还是郑源反应过来,一把从他手上拍了下去。

“别怕,说不定是冲了谁家祖坟了。”郑源一边安抚他,一边硬着头皮往里看——湿泥还在缓慢的滑落,零零散散的半具骷髅渐渐显出形状来,没有棺木,只裹在拉拉杂杂的白色布料里,看来他踩下去的那一脚正好踩着了人家的手。郑源头皮还在发麻,耳边响起一下快门声,回过头,汪士奇正在往立拍得外拽着照片。

“变态啊你,这都拍?”

“谁知道是不是犯罪现场呢,凡事要留证据,这是我爹说的。”汪士奇站起身来,举着照片想要看看清楚,眼睛却怎么也对不了焦,天旋地转之下,有什么从背后撑住了他。

“姓汪的你没事吧!”郑源焦急的声音忽大忽小,脸也像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连五官都模糊起来。汪士奇想起郑源的那句话,觉得现在复述一遍正是时候:

“……哎,你说,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郑源还没来得及答话,背后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像是救援来了。“你看,哪那么容易死,你撑住,有人来救咱们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汪士奇挤出一个微笑,闭上了眼睛。

汪士奇再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是泛黄的天花板、老土的水晶吊灯和灰扑扑的花墙纸——他们又回来了,百合旅店,盛惠九十七一晚,不含早餐。

“你醒了?”郑源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水。“别说话,先喝点儿,放了糖。”

汪士奇就着郑源的手吭哧吭哧的灌下去大半杯,喘了口气,终于回过神来:“咱们怎么下来的?”

“店老板找着咱们了,带了条路。”郑源揉了揉肩膀:“你小子真够沉的。”

“那报警了没?”汪士奇挣扎着要起来,伤口一阵抽痛:“还有医生,快给我找个医生!”

郑源把他按回床上:“行了惜命小王子,老板已经去叫警察了,让咱们先等等。”他端过来一碗稀饭:“吃点儿?”

“他去?”汪士奇的眉毛皱了起来:“你怎么不去?”

“你老人家都这样了我能去吗?”郑源慢腾腾地搅和着碗里的米粒:“再说了,咱们的包都丢了,一没手机二没钱的,这旅店里也没电话,我上哪报警去。”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汪士奇一把揪住郑源:“别吃了!咱们赶紧走!现在!”

“好好好,怕了你了。”郑源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一边下楼一边还得操心前面这位爷不要直接滚下去。等到了大门边,一压把手,汪士奇的脸彻底垮了。

“锁了!你看!我就说有问题!”汪士奇神叨叨地来回踱步,一楼大堂没有窗户,想出去只能回房间跳窗。

“你不要那么极端行不行,这事儿哪有那么玄乎,店里也没别人,老板出去锁个门不是很正常么?”

“我极端?”汪士奇嚷嚷起来:“不信是吧,给你看个东西。”他拉着郑源来到婚纱照前面,从怀里掏出那张立拍得伸到郑源眼前:“我之前就觉得哪里眼熟,你仔细看看,”汪士奇伸手指着那具骷髅:“别跟我说这又是巧合……”

郑源这才看清楚,照片里的尸骨不是裹着白布,而是穿着一身婚纱。虽然混着泥巴,也能显出来廉价的化纤头纱,大颗的塑料珍珠,左领肩上一朵硕大滑稽的绉纱珠花,一模一样。

“……你之前说的房间,是不是109?”郑源一阵头疼:“看来咱们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等两人踹开109的房门,才证明了汪士奇所言非虚——白绸,香火,遗像,供果,照片里的梦姐似笑非笑,阴恻恻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你看……我就说……是她……是她死了……她还在跟着我们……”汪士奇抖抖索索,挣扎着就想跑。郑源一把揪住不敢撒手,感觉自己像是揪住了一头发疯的藏獒:“听我说!你先冷静点!这里面肯定没有什么鬼!就算有,那也是人在搞鬼!咱们要跑也得先搞清楚躲的是谁吧!”